他把我拉了回去,我抬头一打量,三道闸门开启后,只是片刻工夫,水位上涨得已能淹没一整个人了。按这速度,我们极有可能游不到三分之一,整个空间就被水封死。到那时只能憋气游泳,非常危险。据说白家人静止状态下平均可憋气20分钟,运动时这个数字则大大缩减,现在这状况,就算是白家人也游不出去的。胖子道:“方案b,我们去找闸门藏在哪里,然后从闸口游出去。”危险程度是一样的,这个方案存在太多未知性。我用视线快速搜索,看到那个硕大的铜球。内壁上布满了机关零件,但也仅限于内壁,合上后中间部分是空心的。我们三个人用了滴答一秒钟的时间互相确认眼神,滴答滴答,两秒钟敲定好方案。三个滴答后,开始行动。胖子从身上掏出个防水袋,里面是一支手枪。我没空跟他嘴上扯皮,心中暗道好家伙,咱家经费都花在这个上面了。不过这样是有道理的,普通工具和物资决定了野外的续航时间,武器才决定了极端情况时突破上限的能力,再穷不能穷武器。胖子抬手拉保险栓,用十几个枪子儿打断了那些链子,感慨道:“最近疏于练习,都不能百发百中了。”最后一条链子断开,敞开的铜球整个掉了下来。闷油瓶在水里用手一托一推,这样就相当于小船,乘船的座位朝上,暂时不会翻进水里。我抓着这贼船的边缘,翻身上去,蹲在这个肚皮朝上的半球型舱室里,闷油瓶则站进另一个半球。胖子望了望左边,又望了望右边,十分有自知之明,就爬上了两个半球的分界处,站在正中间的重心上,这船好歹是没翻。先前我们用了条绳子去扳锁扣,绳子还挂在上面,我把绳头扯来,扔给对面的闷油瓶。合上“船舱”,我们要再次利用这条绳子。三个人各负责一段绳,再度拔河,得将这个半球“吊”高,继而拉过去合上。这个体力活比扳锁扣时还要费劲,胖子脸上的表情都扭曲了。水位已经非常可怕了,我们拉高了那半个球后,它的铜壳是蹭着天花顶的。这个巨大的扇贝结构终于合上了一半,拉着绳子再一用力,半球形的“盖子”便彻底朝我们倒下。我和胖子马上松开绳子,闷油瓶猛地一扯,将绳圈抖落下来,迅速收好绳子。下一瞬,盖子完全压在了我们头顶上。球里其实已经进了水,由于链子需通到内部,存在一些蜗牛壳状的螺旋进口。不过进口不在底部,而且舱内空间很大,相当于一个包厢,所以那些进水暂时影响不大。按照设想,我们要把它打造成一个潜水舱。我们三个人倒出了包里和身上的全部东西,一心一意去堵住那些口子。材料真的不多,我们脱了上衣,撕成几团布,把布料塞进去,再用防水袋一盖,胶布缠上。感谢这个装置本身设计得非常严密,液体不会渗进缝隙,最终舱内变得密不透风。胖子拿着手电挥了几下,得意道:“天无绝人之路。小哥,你那会儿在羊公泉要是也有个巧克力球,也不至于耽搁那么久吧。”他还想坐下,但是内壁全是细小的零件,能扎破皮肤。胖子欲坐却不敢坐,半蹲在那里,姿势宛如上厕所,只好尴尬地站起身了。我浑身放松下来,神经不再紧绷,肺部的疼痛又变得不容小觑。在这个金属的球型潜水舱外,水不停地流动着,我能感到我们在被慢慢推着前进,舱内也就摇摇晃晃。我咳了几下,闷油瓶过来捏了捏我的手腕。我冲他笑,表示啥事都没有。胖子触景生情,伴着流淌的水声,用他独特的男低音嗓子唱《童话镇》,“总有一条蜿蜒在童话镇里七彩的河……”有件事,我就算被打死,也要说,他唱歌真的不行。那句歌词一出来,我就知道胖子唱成《南山南》的调子了。我一条胳膊搭在闷油瓶肩膀上,忍不住大笑,然后咳得更厉害了。胖子挥舞着手电,在密闭的舱室内仿佛是演唱会上的荧光棒,十分来劲地唱:“川流不息扬起水花,又卷入一帘时光……忘词了,前面的歌迷朋友,你们好吗!”从村子里出山,走这一趟,还是一如既往地狼狈。请留遗言(遗言:狼人杀中角色死亡后,除特殊情况外均可公开说一段话。)移动的速度很慢,我们这个“漂流”项目,估计得花上好几个小时才能抵达终点。一时间只有三个人的呼吸声,我们形成了一种非常默契的安静。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像是使出浑身解数登上山顶游玩,也拍了照留念,旅行的最后,大家都逃不过坐缆车睡觉下山的结局。现在就是在坐缆车下山,我们把背包垫在身下,勉强有个能坐的地方。胖子坐得像尊佛陀似的,不动如山,却垂着脑袋,眼睛也是闭着的。除了屁股外没有任何支撑,坐着入睡,非常强,他的身子不时微微摇晃,我看着提心吊胆,生怕他一个不小心倒下来,被金属的零部件扎成刺猬。其实我也累得不行,但是我并没有胖子那样的神技,就算撑着手臂我也有可能倒下。关掉手电,只剩下之前扔进来的小灯珠,卡在内壁上发出一点点亮光。我就默默地盯着那些光点,放空自己的大脑,疲惫的四肢一动也不动。看得久了,视野中的距离渐渐拉远,那些东西就犹如嵌在天穹上的遥远的星光。事到如今我依然觉得不可思议,雷声的影响为何如此之大?那种自然现象,就和星星发光一样正常。又不是百年一遇的彗星来临,打雷这种家常便饭,有什么特别的?还是说,特别的是听雷人本身。我觉得这其中必定存在一种转换,我们只不过还没有检测出来。十分钟前我在铜球装置里已经尝试了一把敲击暗号,水里的传导效率应该会低一些,不知道上面的人能不能听见。胖子的说法是即使他们听到了也没法来救,黑瞎子比我们更穷,没有供氧设备,水中一切白谈。我们能做的,就是等到漂流至终点附近后,撑开“舱室”,靠自己回去。说完那番话,胖子就低头睡了,好像山崩地裂都不能吵醒他。闷油瓶坐在我旁边,我轻声道:“我现在好像能理解你说的那些话了,小哥,这里的雷声就像一种权力,虽然不知道具体是怎么运作的,但是,它会被人崇拜,能引发纷争甚至是变革……”他似乎是动了动,坐得更靠近了些,可能还扭头在看着我。我想了想,继续说:“这里的痕迹,既像是权力纷争,又像古文明时代的社会思潮运动。”我们说了几句话,胖子没有反应,看来这次不是假寐,真睡着了。我一边昏昏欲睡,一边又强行转动思维,“不对,本来社会的活动里就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权力,这是无可避免的……雷声大概只是个表层的象征。”闷油瓶淡淡道:“你觉得,天授我思,真的存在吗?”声音一响起,我就知道他在离我很近的地方。关于那几个字,我也是颇感疑惑,道:“你也觉得很奇怪,是不是?这玩意儿如果深究起来,简直像个思维实验……”我闭上眼,顺势把脑袋枕在闷油瓶肩膀上。由于衣服被拿去堵水了,我们两个上半身什么都没有。我就直接把脸贴在他肩头的皮肤上,胳膊揽着他的腰,当作一个真皮大抱枕。虽然黑暗中无法看见,但抱着闷油瓶,肌肤相触的感觉令人不由觉得,这环境也没那么危险。我稍稍抬头,跟闷油瓶接了一个吻,又趴回他肩上睡觉。后来我感觉到有只手摸了摸我的头发,轻轻按摩后脑勺,是熟悉的手法,我就睡着了。临入睡时,听到闷油瓶低声念了句:“天授……”估计他还在自己琢磨。哐哐的声音把我吵醒,睁开眼,发现胖子拿着手电正左右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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