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出去吧。”寒石平静的摇头:“我和你无话可说。”寒尘手撑在冰墙壁上,阴森森的说:“师兄,你还是撤了这个的好。让我打破它过来,你还……”“我还怎麼样?还要多吃苦头?”寒石冷笑著说:“我死都不怕,为什麼还要怕你?你有什麼厉害招数只管使,我现在当然不是你的对手,不过你也想想你屡屡以下犯上,师尊还会姑息你麼?”寒尘的眼光似刀般冷厉:“师兄就不怕我嚷出来,让旁人都听见你的事情?”寒石只觉得十分无力,和这个人真是无话可说。他早已不是那个曾经天真热情的孩子,现在的他修为卓绝,可是心却在一条偏执狭隘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师尊自会明辨是非,我并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为什麼我要为你的暴行承担责任?你不怕人知道,我自然也不怕。”寒石冷冷的说,适才进屋之前的好心情全部不翼而飞,满心都是愤怒不悦。寒尘深吸了口气,放软了声音说:“师兄,我们好好说说话,我保证什麼旁的也不做。”寒石静了一刻,淡淡的说:“好,你就这麼说吧,我听得见。”寒尘愣了下,一时却想不起要说什麼话来。“师兄……你还记得我们从前的事吗?”寒石静了一刻,说:“记得。”“师兄,你向来对我是最好的,要是没有遇到你,我可能早在废园裏饿死了。你救我性命,教我武功,後来带我修行……”寒石心中微微一酸,随即刚硬起来:“那些都是旧事了,不提也罢。”寒尘顺了口气,柔声说:“师兄,我先前多有对不住你,你生我气麼?”寒石只觉得这话十分匪夷所思:“你说什麼?”寒尘噎了一下,说:“师兄,你原谅我好不好?”寒石一瞬间想起许多事情,心中百味杂集,苦辣辛酸,却唯独没有甜蜜温暖。他怔了半天,无力的说:“我不怪你,你走吧。”寒尘听了这句话,心裏却一点释然的的感觉都没有,却觉得心中空了大半,似乎这句安慰并不是他所想要的。可是他想要的是什麼呢?这真是一件艰难的事情,他只知道自己极力的想要,事到头来,却没明白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麼。七寒尘这两天都有点恍惚,吃的什麼做了什麼都不知道,问他一句话,半天没有回音,再问他,还很茫然的反问你:”你问我?问什麼?我问谁去啊?”日子这样过了几天,这一天轮到寒石讲书。四阶以上的弟子都可以去平步大殿听书。每月逢七都有宫主亲传的弟子来讲书,时常在的三个,寒尘,寒灵,寒石,还有半常不常回来的寒素,寒非,寒风,谁逢上了谁讲。听书是件大事,可也要看是听谁的。寒尘来讲时,下面坐的大半是修外功的,喜欢强横武技,厉害的刀剑招数,如何对敌,怎麼样快速提高外功,寒尘喜欢讲这个,而且连说带比划,好几次还拔出剑来示意给人看,把平步大殿的柱子都砍坏过三回。寒石讲的和他全然不同。他讲的是内家,妖精怎麼样练丹养气,如何固本还真。他声音清朗,气度雍容,讲书时又是深入浅出,详略得当,无论是刚刚入门的,还是已经研习精深的,都乐意去听他的讲书。常在轮到他来讲书的前一天夜裏,就有人来平步大殿裏占座头儿,以图抢个好位置,能听的更清楚细致。寒石这一天起的早,他自己虽然不讲究,但梅郎杏女放心不下,早早的起来预备,吃的丹药,喝的汤水,净面的冷泉一早打了来盛在玉石盆中,已经加过竹沥和黄石梨粉,衣衫还是白衫,领口袖口却都滚绣掐丝,精致非常又不显奢糜。“公子多吃些,自己要注意时候,不要一讲又没个头儿,象上次那样拖个一天一夜,人太累了。你现在身子不比往日,修为大损……”寒石只是笑,杏女伏在脚边,替他把鞋袜著好。梅郎打了手巾服侍他净面,一面说:“你不用老念叨,我去和大殿今天当值的说好,到了时辰一定敲锺撵人,绝不让他们拖延时候。”一切收拾停当,在梅郎杏女四只大眼的注视下喝了汤又服了药,才被允许出门。寒石摇摇头,发觉自己越来越没威严。出了门便愣住,石居的门口站了三个人,各自站在一边,并不搭话,明显就不是一路来的。左边是陶子丹,看到他走出後露出个温雅的笑容。右边是那个易害羞的少年小七,一双眼黑亮清澈,唇边露出个怯生生的笑意来。正迎面站的人却是寒尘,脸上木木的没什麼表情,看到他的时候,一下子挤出个笑容来,生硬堆砌,僵的厉害,让人不忍卒睹的一个假笑。寒石微笑著和陶子丹打招呼:“真早,有事找我?”陶子丹说:“今天师兄不是要讲书麼?我们根本相近,所以想去聆听师兄的心法妙问。”寒石又和寒尘说了句这麼早起,转头对小七说:“你怎麼来了?”小七期期艾艾:“我……我想听,大师兄,讲书。”想听书应该是去大殿等,而不是到这裏来等吧?寒石好脾气的微笑,什麼也没说。陶子丹自然例外,他现在还算是半个客人,地位很微妙。师尊赏识他喜爱他,却没有给他一个弟子的名衔。寒风现在象是野马上了嚼头,这样说也不太准,应该说……是一片四处游荡的云彩,终於遇到了一股相伴相随的清风。寒风寒风,一开始师尊给他他风字,寒石还想著师尊的意思多半是说寒风本性不羁,现在看来,这风是说的谁,还真是不一定的事情。“既然都来了,那就一起过去吧,顺路。”寒石冲小七招招手,看那个孩子脸上突然涨得通红,快快跑了过来。陶子丹问:“你早上吃了东西没有?寒风还叫我嘱咐你一定不要忘了时候,要记得惜力,你现在可不比从前的时候。”寒石一笑,低声说:“怎麼会,梅郎杏女在看著呢。”两人并肩前行,一个穿白一个著青,淡雅素净,衣袂轻摆。小七垂著头跟在他们身後,心裏虽然雀跃欢腾,不过越前插话他是绝对不敢的。就算不提他只是四阶弟子而寒石子丹的身份高贵,这样两个气度翩然不沾尘污的人,也让人觉得无法在他们面前多嘴。可是他知道,却有人不知道。寒尘就抢上了一步,正插入陶子丹和寒石中间,声音拔的有些高:“师兄,我陪你一起过去。”寒石转过头来,奇怪的看了他两眼,淡淡的说:“不用了。”陶子丹静静的在一边看著,寒石一扯他的袖子,两人继续前行,小七跟著走,寒尘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也忙跟了上去。寒石刚才看他的眼光,是完全的平静沈淀,一点儿动荡也没有。那些曾经的……曾经有过的,现在全都找不到了。那些温柔,明朗,关切,情意……还有,曾经有过的恐惧,惊惶,屈辱,痛苦……什麼都没有。那眼光看著他的时候,是一片空白。没有内容,没有他曾经担心的愤恨,仇视,伤痛……没有,什麼都没有。明明他是惧怕看到那些的,可是什麼也没有看到,却更加心慌。没有友善完全是意料之中的事,如果那麼多的……变故之後,寒石还可以对他既往不咎,象一切都没发生之前一样,那才叫怪事。可是……现在呢?现在是什麼情形?该怎麼做?太茫然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得到什麼,又怎麼样去向旁人要求?浑浑噩噩走进大殿,裏头已经坐满了人,平时有什麼集会聚讲都是按阶或是按别的分座头,这种讲书会却是在抢座,有的人脚边还有寝具,明显是前一晚就来了。还有人在低著头小口小口的喝汤水,恐怕也来的很早。人虽然多,讲话声音却很小,嗡嗡的一片细浪般,如蚕啃桑叶的声音,等寒石与陶子丹并肩走进,大殿裏顿时一静,落针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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