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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动了动嘴唇,似是在尝试着对我说出一句话来,然而强行试了数次,皆只能发出些许短暂而又模糊的音节,最终力竭低头,趔趄着自我面前跪坐了下来,血流和着雨水的侵蚀一道蜿蜒而下,汇入脚边泛滥的水洼间,肆意激起数圈涟漪。

我踉跄上前,望着他犹是执着未褪的晶亮双眼,半晌怔忡,竟是不知所措地淌下了两行清泪。

一时心间绞痛而难以压制,身侧的沐樾言却已是提前反应过来,撑住摇摇欲倒的身体,转而拔刀将我护入他的臂弯,而我亦在同时侧首,听得周遭马蹄声阵阵入耳,不由得抬手抹去了眼下泪珠,慌忙朝正后方投去极为警觉的目光。

映入眼帘的,乃是一双狭长而又布满阴戾的瑞凤眸,不羁的眉眼与微勾的薄唇,一如当初于雁昔楼初遇时那般慵懒倨傲,不可一世。

他昂首挺胸端坐于马背之上,手持长弓,赫然一支利箭瞄准我三人所在的方向,悠悠然出声道:“无耻之徒,行若狗彘,尚不过如此,亦是死不足惜。”

言罢,复又拉弓满弦,将箭头直指我和沐樾言道:“你们也是,昔日背叛我的滋味,可还好受?”

沐樾言并未出声回答,只是探手紧紧将我护在怀里,一丝缝隙也不肯留。

我心里害怕得打紧,忙是偏头低唤了几声,他却皆是不应,那双臂膀顾自扣在我肩上,似是一串铁锁般又稳又牢。

段琬夜笑了一笑,似在嘲讽,那支闪着寒光的利箭则被他无谓扣在手中,一触即发。

我深知接下来命运如何,亦无意再作任何挣扎,干脆紧闭了双眼,伸手将沐樾言死死环住,无声等待死亡的降临。

然而半晌过去,偏是久久不曾有动静,我心有疑虑,不禁悄然眯开了一只眼睛,正好见得那段琬夜扣得长弓片刻之余,淡叹一声,竟是索然无味地将弓箭一并收了回去,转而拉开缰绳,自马背上一跃而下,步伐迟缓地朝我二人踱步而来。

沐樾言眸色一凌,迅速扬刀而起,半途被段琬夜挥剑截下,顺势一抵,连带着二人手腕翻转一周,愣是逼得沐樾言伤处参差而裂,手中长刀顿时随之不稳落地,砸出一声铮铮凄鸣。

我在旁瞧得揪心,慌忙凑上前将沐樾言轻轻护住,雨水浸透的双眼颤抖着略微抬起,仓皇失措地迎上段琬夜光色褪尽的沉黑瞳孔,许久无声对峙,倒是他提前收回了目光,转望向沐樾言不耐烦道:“……姓沐的,你这般作无谓的抵抗,又能有什么用?”

“太子殿下已然亡于你手,沐某亦非畏惧死亡之人。”

沐樾言声线淡薄道,“事已至此,烦请你下手果决干脆些罢。

沐某虽护不得主上一世周全,临死之际,至少要免让爱妻受恐遭苦。”

我心下一恸,原以为段琬夜又该因此出言相讽,却不想他沉默片刻,反是出乎意料地沉声说道:“我不曾想过要取段止箫的性命。”

我和沐樾言双双一愣,待得少顷,忽而又见段琬夜背过手去,仰头望天道:“我当初下的命令,是让他谭今崭将段止箫活捉在手,具体有何处置,日后再议也罢。

不料谭今崭待段止箫早已是恨之入骨,满心皆是为妻报仇,不愿再顾及其他。”

“是又如何?”

无视段琬夜此刻怅然若失的表情,沐樾言仍是垂眸,沉言低道,“是你拉拢谭今崭在先,方才有他叛主在后。”

段琬夜闻言仅是一笑,即刻泰然处之道:“沐樾言,要我说的话,谭今崭他本是不曾有半分异心。

要怪就怪在他段止箫下错了一步棋,直接击溃了谭今崭心里最后一道防线。”

顿了顿,复又扬手指向书珏道,“也是亏得有这位书公子一路相助,为了九山,肯轻易泄露这般机密,甚至连我方才假死的药物都是由他一手提供。”

我蓦然一眼回首,目光落在书珏早已毫无起伏的脉搏之间,登时心如刀绞道:“可是……你杀了他。”

“是啊,我杀了他。”

这一回,段琬夜直言不讳地说道,“这般性情极端,不易顾念救恩的无心之人,我从未想过要任用于他,亦是从未想过要将我母妃遗物拱手相赠。”

言罢,兀自弯下腰来,将地上那支沾满雨水的黑玉短笛捧入手心,小心翼翼地以巾帕试净,片晌过去,继而又偏头问我道:“另一支白玉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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