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来无事,宋运辉除了自学,还是自学。
他从学习中找到乐趣,对着书本,他不用检讨不用反省,只要掌握了知识,他便成了知识的主人。
他自得其乐,他以为就此下去,一年后即可顺理成章地报名高中。
即使宋运辉现在气得昏昏沉沉,可还是不会忘记去年深秋的一天,那天天高风大,赶来看他的姐姐的脸不知是因为兴奋还是走路走急了,两颊通红通红。
姐姐宋运萍带来一张手抄的纸,宋运辉仔细看下来,至今还断断续续记得其中关键几条,“凡是……只要符合条件都可以报考……自愿报名,统一考试……不惟成分……政审,主要看本人的政治表现……招生主要抓两条:第一是本人表现好,第二是择优录取。”
宋运辉记得他那时与姐姐兴奋得大叫,压过猪圈里群猪的尖叫。
高中不稀罕了,今年冬季高考看来是赶不上了,两姐弟发誓,苦读一冬一春,赶明年夏季的考试。
宋运辉的自学这才有了明确的动机。
时至今天,宋运辉才明白自己当时的幼稚。
不错,试题对他而言,并不太难,物理试题里电路串联并联的判断,他初中就会。
姐姐的同学和甚至比他大十年的大哥大姐都围着他这个黄口小儿对答案,他那时还是那么的骄傲。
不出所料,他和姐姐同时被通知体检,谁都大致猜到,那是因为姐弟俩的分数线上了。
有人开始生红眼病,风言风语开始在他们姐弟俩身边包围。
去年街道主任那句我们社会主义国家的高中不是给这种人家办的话,充溢政审全程。
姐姐宋运萍痛哭一天,强烈要求将上大学的机会让给弟弟,因为她是姐姐,她又曾占了弟弟上高中的份额。
成分是深刻在他们身上的烙印,岂是那么容易跨越。
今天宋运辉挑着两箩番薯回家打探消息,没想到分数比他差的人录取通知书都已经下来了,他的还没有。
他们已经牺牲了宋运萍的政审,可他的通知书还是毫无音讯。
宋运辉一圈儿打探下来,终于忍无可忍,冲父亲吼岀一句憋在心底许久的话,“都是你害的!”
可吼了父亲后,宋运辉自己也不好受,想起父亲煞白的脸,他后悔莫及。
他只有将自己抛在大毒日底下,折磨自己以赎罪。
但他最不好受的还是他可能已经破碎的大学梦。
按说,他插队一年已经够时间,他可以要求结束劳动回来上高中,可他心里恨恨地想,背着这成分,连今年这么好的机会都无法抓住,这辈子还有什么指望,还读什么书上什么高中!
闷死在山村得了,起码那里的人们从没歧视他。
宋运辉气得昏头昏脑,热得昏头昏脑,却憋着一股子气,一刻不歇地走二十多公里,回到插队的山村。
夕阳已经挂在山边,周围的热气终于渐渐地减弱。
没想到才进村口,妇女主任推着一辆大队公用自行车迎上他,一边大喊一边将自行车往他怀里塞,“快,你爸喝农药自杀送县卫生院了,你快骑队里的车去,路上小心。
快,别愣着。”
宋运辉哪里能不愣,他站那儿如遭五雷轰顶,腿都软了。
妇女主任后面说什么他都没听到,脑子里浑浑噩噩的只有一个念头:爸是他害的。
他最终也不知怎么上的自行车,梦游似的,却又飞快地歪歪扭扭地赶去县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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