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容便讲了座中与赖大帅偶遇,说起沙场旧事,遍座宾客都久慕舒培高风亮节,渴求一见种种缘故,又向哥哥再四央求,田氏也帮着劝说:“今时不同往日,你已经弃武从商,赖福生手中却有兵权,果然惹恼了他,即刻便有祸事上门的。
难得他今天被人奉承得高兴,要与你吃酒,正可趁机放下旧恩怨,免得日后祸患。
俗话说的,‘好汉不吃眼前亏’,‘大丈夫能屈能伸’,又道是‘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若不肯去,那是给自己种下祸根,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呢?”
舒培原本再不肯去的,禁不起他夫人和弟弟百般劝说,又看到儿子尚在稚龄,一派天真,又想着弟弟才出来学着做事,以后还要交际,便自己不理会,却不能把他将来的路一并堵绝,少不得长叹一声,只好允了。
田氏便叫夏烟湖拿衣裳来侍候穿戴,叫了两三声,烟湖才答应着进来,却见她眼睛红红的,仿佛哭过,诧异道:“好好的哭什么?叫这半天才答应。”
夏烟湖低头道:“不曾哭,是方才喂鹦哥时被掀了一头灰,迷了眼,正揉得睁不开,所以答应夫人迟了。”
舒田氏道:“那扁毛畜牲这两日毛燥得很,不知是什么缘故。”
那舒容因为刚才座中客人连同赖福生都一个劲儿打听夏烟湖,以往原不留意,此刻却不禁将她死盯住仔细打量一番。
只见她上身穿着一件藕合色掐牙收腰小袄,下着湖绿撒花精绣镶滚的百褶裙子,行动时,连裙褶儿也无一丝摇摆,举止娴静,态度谦恭,果然清新不俗,秀气夺人。
这时丫环上来与舒容奉茶,那舒容只管盯着夏烟湖看,不提防,叫了两三声“二少爷”
才听见,一抬手,差点打了碗,倒把自己和那丫环都唬了一跳。
田氏不禁“扑”
地一笑,说:“二弟向来斯文害羞,今天是怎么了,眼也直了口也拙了,莫非那鹦哥儿也把你的眼睛迷了不成?”
说得舒容不好意思起来,低了头,却仍向夏烟湖偷觑。
那烟湖却是落落大方的,正色敛容,只做听不见,取衣裳冠戴来服侍舒培换了,将里里外外皱皱褶褶都理顺展平,又取了斗篷来给他披上,且低下身去细细刷了靴上灰尘,细致周到,若含情意,不由看得呆了。
一时舒培穿戴妥当,挽着舒容出来,屋外已是繁星满天,月光泄地,不禁望着天,长叹一声,道:“当年我护着帅夫人小姐出逃,也是这样的天气,我边战边跑,从晚上打到天亮,好容易脱逃,回身再看,才发现竟把夫人和小姐丢了,至今胡小姐生死未卜,音讯全无。
大帅待我不薄,我却连他临终遗愿也不能完成,今日却又要与姓赖的喝酒,他日泉下相逢,我有何面目见大帅呢?”
舒容劝道:“哥哥不必过责,大帅当年只要你保护夫人和小姐逃脱,你已经保她们脱身了,不算辜负。
虽然后来失散,可是都说那胡小姐聪明过人,美貌出众,又跟着大帅学过一些拳脚功夫,想三餐一宿,还难不倒她的。”
舒培说:“也只好天可怜见,若能让我和胡小姐见上一面,当面向他跪谢失责之罪,我也就死而瞑目了。”
说罢向月亮拜了几拜,这才振衣前行。
却忽听身后一声娇唤:“将军。”
回头看时,却是夏烟湖手里托着两块醒酒石急急追来,用撒花帕子裹着,一块授与舒容,另一块亲自塞到舒培衣袋里。
舒培看她一张俏脸在月光下分外皎洁,脸上珠光盈盈,恍惚有泪,欲待问时,又见弟弟催促,便低声道了谢,匆匆而去。
逃婢青楼之风,早自南北朝开始,沿袭数千年,秦楼楚馆,六朝金粉,唐时的胡姬歌舞,明末的秦淮脂粉,不知留下多少风月佳话,到了清廷,八大胡同连皇上的魂儿也勾去了。
民国时,这也“革命”
,那也“革命”
,然而窑姐妓女的命,却终究革不了,且索性发扬光大,推选起什么“花国大总统”
来,所谓“妓女政治”
,也算一时盛事了。
只是这风月一行,原只为解决男人基本需要而设的,最是败风坏俗,拆人家庭的,却何以屡禁不止,愈行愈盛?原来个中真谛,除了“饱暖思淫欲”
的那句老话外,还有一个妙处:就是烛影摇红之间,金樽清酒之际,人与人,不管是男人与女人,还是男人与男人之间的距离都会突然缩短。
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否则将出现无法翻页或章节内容丢失等现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