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想着趁着元宵最后一天,城中灯市未散,同你出去逛逛,又怕才出了禁闭就四处乱跑,未免叫人笑话。”
他笑道,“没想到今日皇上竟亲口对我说,既然关了三个月,可出去散心。
还说他自己少年时,每逢元宵都要微服出宫逛灯市。
如今做了皇帝反倒不得自由,再想看民间灯市又怕言官不放过他,连着好几年都不曾看过灯了。
他教我晚上出去看了,回来讲给他听听。”
这话倒正是皇帝的语气,琴太微默默想,只是皇帝忽然这般示好,又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既有这好心,咱们不出去倒不成了。”
他笑道,“索性晚饭也在外头吃了吧。”
“真的?”
琴太微颇为惊喜。
她幼时在杭州,被父亲带着上过外间的酒楼,后来寄居驸马府中深闺内院,自然再没有机会能上街游逛,是以从未领略过帝京的繁华,更不要提进酒楼了。
她立刻叫谆谆取了自己出门行头来,披风暖耳羊皮小靴。
这时节一身紸丝夹棉袄子外罩丝绒披风还嫌寒冷,杨楝瞧着她忙忙地换衣服,又命宫人开了一只旧衣箱,找出一件大红织金缎衬银鼠皮的氅衣拿给她。
一试居然合身。
琴太微看这氅衣身量窄小,又似旧物,不觉狐疑起来。
杨楝道:“是我的衣服。
因为不合身,一次也没穿过。”
琴太微好笑道:“哪里的裁缝如此怠慢。”
“是我母亲。”
她一时语塞。
“有年冬天极冷,威国公府从北海带了一卷上好的银鼠皮献给父亲,父亲叫人送上山,给我母亲做皮袄御寒。
结果她没给自己裁衣,却给我做了这一件大红氅衣。
偏生那年大雪封山,我一个冬天没去瞧她。
转过年不久,她就去世了。
等到下一冬,我又被太后关在宫里出不了门。
第三年冬天才拿到这件遗物,我已经长高,穿不得了。”
她低头细看,见针脚绵密整齐,毛锋晶莹若霜雪,便又想象着杨楝年少时必然娟娟可爱,裹在这炽如雪压红梅的氅衣里,该是怎样一个神仙童子,可惜他都没穿过。
他看她不说话,反倒笑了,捏了捏她的面颊:“倒便宜了你。”
此时已是正月十八,又因城中大雪,街衢泥泞,灯会远不及往年热闹。
金吾不禁夜,竟有行人萧条之意。
琴太微抱着手炉坐在车中,隔着帘子看杨楝轻裘白马,踏雪徐行。
偶然回顾相视,彼此心上都罩了蒙蒙的一层欢喜,和烟和月不分明。
出了东华门直奔灯市,市口的鳌山被大雪压坏了半边,也无人去收拾。
街边倒还有未收摊的小贩,顶风冒雪地守着,趁最后一晚尽量再卖些玩意儿出去。
杨楝便凑到车边,问琴太微要不要买个花灯玩玩,她自然连连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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