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有此理。
罗维诺将信撕得碎碎的,第二天就给家里留下字条,买了张南下的火车票。
诺瓦拉、米兰、皮亚琴察、博洛尼亚、佛罗伦萨、罗马……他在各个城市间游荡,做过厨师学徒、鞋匠学徒、电影放映员等种种辛苦而有趣的工作。
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清晨,罗维诺来到了那不勒斯。
富庶文雅的北方被他抛在了身后;明亮的、喧闹的、无忧无虑的南方,向着他展开了古铜色的臂膀。
每次想到这一点,他都觉得无比自豪。
罗维诺十五岁生日的唯一一份礼物,是那不勒斯队的主场大胜。
他在观众席上嚎啕大哭:一个人与一支足球队的爱情,比人与人之间的爱情来的更早、更深沉、更坚不可摧。
晒得黑黝黝的南方美人那不勒斯!
愿上帝和魔鬼永远保佑你的生活,永远保佑你的披萨、番茄和无花果,永远保佑你的每一场球赛!
然而生活偏不让他留在那不勒斯,1936年深秋的某个傍晚,他喝多了,迷迷糊糊地来到海边,在一艘船上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就睡了过去。
醒来后他惊恐地发现周围一片大海,旁边有人告诉他:这船上都是去西班牙打仗的志愿兵。
罗维诺当时就给吓哭了,人们只得哄他:到了地方,就设法送他回去。
然而,当船在瓦伦西亚靠岸的时候,他想起了爷爷从前讲过的英雄们,想起了埃涅阿斯、斯巴达克思和朱塞佩·加里波第。
自尊心不容许罗维诺回家,他跟意大利老乡们一起去了阿尔巴塞特,在那里被整编进第十二国际旅。
人们看他年纪小,就让他当通讯兵……
……谁能相信七年过去了!
七年后他也只有二十二岁……这一代人所体验到的青春,注定抵得上过去和将来几代人的生命。
“害怕吗,小家伙?”
安东静静地听他讲完这一段故事,终于开口问道,“那时你才十五岁。”
“你害怕吗?那时你好像也只有十六岁吧。”
“我可不怕,因为身后就是马德里。”
“呸,你都不怕,我难道会怕……”
就像从前每次类似的对话那样,罗维诺带着似是而非的嗔怒,白了安东一眼。
忽然,他一下子握住了伤员的手,欢欢喜喜地笑了起来:
“听着!
战争结束后,跟我一起去那不勒斯吧,顶好的地方!
比北方有意思多了……”
……床头那盏小小的煤油灯听了一夜他们的对话,终于在晨光熹微的时候合上了温暖的金色眼睛。
罗维诺站起身来,简单而又坚决地说:他要回指挥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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