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手来得突兀,大家都斯巴达了一下,就听胡不归闷声闷气地问:&ldo;疼不疼?&rdo;苏轻捂着后脑勺。胡不归又低下头干叼起一根烟:&ldo;疼就对了,这不是活得好好的么?&rdo;苏轻怔了片刻,笑起来:&ldo;胡队,你可真是个又温柔又体贴的万用贤内助,不娶回家太可惜了。&rdo;&ldo;……&rdo;大家还没从斯巴达的状态里出来,就又都变成特洛伊木羊驼了。胡不归瞥了他一眼,发现苏轻还是那么一脸似笑非笑不真不假的模样,就知道他这句话听起来挺真,其实还是在开玩笑,于是没好气地点评了两个字:&ldo;放屁。&rdo;许如崇只得干咳一声,生拉硬拽地把越来越奔着春天奔跑过去的话题拉回来:&ldo;是……我也在怀疑,乌托邦做这个实验,可能就是在模拟形成双核的过程。能屏蔽其他情绪的能量晶,以及体外回路的刺激……不过现在看起来不大理想,因为运送到我们这里的每一具尸体里都有这个固体介质,可是他们都没能最后再站起来晃一圈。&rdo;陆青柏目光灼灼地看着苏轻,好像十分想把他扒光了按在解剖台上肢解一下似的,幽幽地说:&ldo;是啊,即使这位出于某种原因,成功地站起来了,得到的能量却只够修复他一条腿的,没能修复他已经死亡的大脑和其他器官。&rdo;他徒手扒开董梁的胳膊,推了推眼镜:&ldo;人体四种组织,上皮组织,结缔组织,肌肉组织和神经组织中,上皮组织应该是最容易修复的,其次是结缔组织和肌肉组织,神经组织是最难的,需要我们到目前为止无法估量的巨大的能量,和一些其他的机制。&rdo;&ldo;不过目前看来,对方已经成功了四分之三。&rdo;许如崇悲痛地总结说,&ldo;果然在最后的光明到来之前,正义一方通常比邪恶一方处在劣势一点的地方……阿阿阿嚏!&rdo;胡不归沉吟了一会,对方修说:&ldo;你以归零队的名义,请求公安部门协助,让他们帮忙查查董建国董梁以及董静都接触过什么人,要所有人的人名单。技术部和医疗所的同志们再辛苦一下――小许就不用了,给你放半天假,身体要紧。苏轻留守总部,随时跟进董静那边传过来的消息。&rdo;于是散会以后,苏轻就坐在了几个通讯器和投影系统前,无所事事地偶尔瞟一眼屏幕上的录像,折着烟盒玩,很久以前他带着通讯器身陷灰房子里时,觉着这些通讯器里随时传出来的声音都非常神出鬼没,而真到他本人也坐在了这里,才发现这个工作无聊得很。胡不归大概是记着他前一天晚上宿醉,特意给他留出时间让他补充睡眠的。就在他迷迷糊糊已经快睡着的时候,门吱呀一声,苏轻立刻惊醒,一回头,发现屠图图蹑手蹑脚地跑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根画笔――在被苏轻发现以后飞快地把手背在了身后,一双眼睛咕噜咕噜地转个不停,一副想干坏事的模样。苏轻没好气地对他招招手:&ldo;过来,你又干什么呢?怎么不好好念书?&rdo;&ldo;今天的课上完了,我跟程歌叔叔玩呢。&rdo;屠图图厚颜无耻地爬上他的膝盖,屁股上立刻挨了一下,他就扭了扭屁股,一点也不在乎,还摸出一个手机来,&ldo;给你看程歌叔叔画的画。&rdo;苏轻漫不经心地顺着屠图图的小胖爪看过去,心想程歌这人不大容易沟通,画的东西倒是相当靠谱,该创意的地方创意,也不过分,还能让他这种外行人也看得出画的是什么。程歌什么都画――人物,风景,连装着苹果皮的烟灰缸都画,忽然,苏轻一激灵,一把抓住屠图图的手腕:&ldo;等等,别动!&rdo;屏幕上翻到了一张景物画,画面上是废旧的小房子和逼仄的胡同,还有个烟筒,背景是灰色的,让人看着觉得有些压抑……不,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幅画画的东西苏轻很熟悉,他刚从那边回来――是董建国的家。&ldo;这些画你还给谁看过?&rdo;大概是苏轻的表情太严肃了,屠图图有些被吓着了,眨巴眨巴眼睛:&ldo;没……没啊。&rdo;苏轻迟疑了一下:&ldo;去,你把这幅画的原稿给我拿来,不要惊动任何人。&rdo;屠图图乖乖地从他膝盖上滑下来,就要出去,却又被苏轻一把拉住――程歌最近并没有离开过归零队总部,那么这幅画他又是怎么画出来的。是他本人有问题,还是离他很近的某个人有问题?苏轻抓住屠图图的肩膀,弯下腰低声说:&ldo;还是不要去了,你把照片删除,不要对任何人提起。&rdo;屠图图年纪不大,遇到过的危险却比世界上大多数人都多很多,他几乎有了某种出乎本能一般、超越了年龄的、对危险的谨慎态度,立刻把手机上的相片删除,还屁颠屁颠地贫嘴说:&ldo;皇叔,你放心吧,朕嘴最紧了。&rdo;苏轻的表情有些凝重,拍着屠图图的头说:&ldo;那皇上可别忘了亲贤臣远小人,除了臣的话,不要相信多余的人。&rdo;屠图图眼珠转了转:&ldo;摄政王,连胡将军也不行啊?&rdo;苏轻脸上没了笑意,挺直的鼻梁在脸上打出阴影,漂亮的眉眼近乎锋利,他把声音压得轻极了,好像呼吸大一点,就会把那声气吹走一样:&ldo;除了我,谁也不行。&rdo;扑朔迷离许如崇没有回房间,只是在实验室旁边找了间休息室随便一横,一般归零队的人有点小毛小病都是这么处理的,以防有临时工作需要。过了一会,一个人推门进来,惊动了许如崇,他迷迷糊糊地&ldo;嗯&rdo;了一声,没睁开眼。听见方修的声音说:&ldo;你睡,没事,是我。&rdo;许如崇于是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方修俯下身,伸手在他额头上试了试温度,看了一眼玻璃杯里的水渍,确定他已经吃过药了,就轻手轻脚地走出去,片刻,不知从哪抱了一床厚厚的毯子进来,铺平了盖在许如崇身上。兴许是沉,许如崇被压得有点不舒服,动作不大地挣动了一下,方修就把手放在他的头上,把四个被角都压实在了,低声说:&ldo;嘘,别动,有点发烧,捂出点汗来就好了。&rdo;许如崇慢吞吞地睁开眼扫了他一眼,大概是烧起来了,他的眼角有些发红。方修就在他脑门上戳了一下:&ldo;大脑袋不顶用了吧?要不你回自己房间睡去吧,这有事我给你盯着。&rdo;许如崇鼻音很重地鄙视了他一句:&ldo;不行,你一个大猩猩,做不了这么高智能的工作。&rdo;方修&ldo;呸&rdo;了一声:&ldo;不识好人心。&rdo;许如崇问:&ldo;你不是还有任务呢么?&rdo;&ldo;我先看看你这边,万一你许大师倒下,我们整个后勤部不就缺了半边天了么。&rdo;&ldo;我躺一会就好了。&rdo;许如崇有点疲惫地合上眼睛,&ldo;你去吧。&rdo;方修觉着他看着都可怜巴巴的,只得叹了口气,又坐了一会,这才起来走了。他才刚离开没有多长时间,门就又一次被人推开了,这回是陆青柏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吊瓶,用脚把门趟上,脚下几乎无声无息地走过来,把吊瓶挂起来,给许如崇输上液。陆医生的手艺好极了,许如崇都没感觉到疼,就觉着手腕一紧一松,然后针已经扎好了。忍不住再次勉强撑起眼皮看着他:&ldo;怎么你亲自过来了,不是忙么?&rdo;陆青柏说:&ldo;先忙完了你再忙别的,反正他们都死了,也不急着这一时半会。看在你还会喘气的份上,让你加个塞。&rdo;他话音才落,胡不归也正好推门进来,问:&ldo;怎么样了,我听说小许发烧了?&rdo;许如崇终于躺不住了,要起来,又被陆青柏按下,训斥说:&ldo;行啦,重心都不稳了,就别扑腾啦。&rdo;胡不归点点头:&ldo;注意身体,我让医疗所调个护工过来,帮忙看护一下,用不用?&rdo;许如崇赶紧说:&ldo;不用不用。&rdo;等陆青柏和胡不归也走了,许如崇好像松了口气似的重新躺下,可没过片刻,秦落和薛小璐又来了,两个女孩轻手轻脚地在床头的小柜上放了一个保温杯,薛小璐把声音压得低低的,问:&ldo;你说他醒着呢么?&rdo;秦落用比她更小的声音说:&ldo;迷迷糊糊的吧,我发烧的时候也那样,你跟他说话他可能知道。&rdo;薛小璐就扒在许如崇耳边,声音又低又柔地说:&ldo;许大师,醒来记得把汤喝掉。&rdo;说完,她想了想,又回头对秦落说:&ldo;算了,我们给他留张纸条吧,不然他万一没听见呢?&rdo;等到她们两个也走了,门又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小耗子似的身影偷偷溜进来,手里还拿着一根笔‐‐正是不怀好意的屠图图,他蹑手蹑脚地靠近许如崇的床边,张开嘴无声地坏笑了一下,拔开签字笔的盖子,才要在许如崇脸上落笔,就听见身后响起一声轻咳‐‐苏轻才是真正的来去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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