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姜母是用一种“俺汉子被他下了降头”
的语气诉说这段过往,但庄墨却十分触动。
一个文化程度不高的农民,没有血缘的陈见,没有对残疾的偏见,认定读书的力量,尽全力去托举下一代……他想任明卿在生命的最初阶段,应该称得上是幸福的。
他也许会因腿脚残疾而敏感自卑,也许会有寄人篱下的忐忑不安,也许会被他那刻薄好妒的养母颐指气使,也许会被他那长得过快的弟弟嘲笑欺负,但他有一个好父亲,给予他最初的保护和指引。
正是因为他曾经如此幸福,所以庄墨难以想象他是怎样失去父亲的。
“都是因为他,俺家汉子才年纪轻轻就走了,丢下俺们孤儿寡母……”
姜母谈到那场灾难,那双凶狠的眼睛憋红了,变成刻骨铭心的恨意。
任明卿因为瘸腿的缘故,从小就很文静,别的孩子跟着姜勇钻山爬树、在泥地里打滚,他就坐在门槛上看课本,一坐就是一下午。
姜家没有课本之外的书籍,书对于他们来说是奢侈品,任明卿看完了课本,就看他能找到的一切印有字的东西,有时候是矿泉水瓶上的包装纸,有时候是撕下来的老黄历。
“他对那个东西魔怔。”
姜母不屑道。
邻村有个老先生,祖上是秀才,自己念过一点书,建国后做过几十年城里的初中老师,家里藏书颇丰。
姜白汉领着任明卿上门借书。
老先生喜欢这个好学的小朋友,也可怜他的遭际,不但借书给他,还戴着老花镜给他上上课,从《茶花女》讲到《三国演义》。
农村放学早,任明卿总是顶着夕阳走四里路去老先生家,蹭了晚饭再溜回来睡觉。
姜白汉为此经常挑着地里收来的粮食,去给老先生送礼。
这在姜母嘴里是“糟蹋粮食”
。
不幸发生在他七岁的那年。
有一天傍晚,凤河村下起了大暴雨,姜白汉心神不宁。
平时,任明卿都是自己走回家的,但姜白汉看这个雨势不对劲,打着伞出门接他。
两个村子之间有条河,就是姜母嘴里的“泥头沟”
,平时水清,可以洗衣洗菜;雨季来临却很危险,水流湍急、又因为冲刷山势而浑浊,沟渠里的石墩子被水淹掉,过桥的人一不小心就会冲进水里去。
任明卿腿脚不好,人又小小的一个,姜白汉不放心他一个人过桥。
“结果他这一出门,就没有再回来。”
姜母抽了一下鼻子,绝望地抬头看天,强忍住眼泪,“八点钟,俺听见有人敲门。
俺想孩子他爹可总算回来了,开门一看,却是那个小畜生。
他回来了,俺家汉子没回来,问他在哪儿,他跟个哑巴似的指泥头沟。
俺一扇门一扇门去敲,求他们帮忙找找俺家汉子……”
她摇摇头,“半个月后在山下找着的,离这里十几里地外,人都给泡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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