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是在榻上醒来的,初醒时,还因许久未曾空闲的松快而恍了神。
他晃了晃脑袋,慢慢地下了榻,踩着木屐缓缓地扶着樯沿走到门口。
刚踏只脚,便收了回来,他眯起眼望着天空,被明媚的日光刺得近乎睁不开眼。
他这场病病得太久,以至于他们何时换的住处都不知。
明月愣愣地看了一会儿这布置精致艳丽屋子,转身又回了去,去寻找那条鱼。
他找了好久,一直没有找到,明月扶着樯沿的手握成了拳,在微微颤抖。
先生的表情在一瞬变得很是空茫,仿佛自己忘了什么事似的,但他一去想,心口就会泛疼,因此又不得不停下。
只是他将屋子找了一圈了,还是没能想起来,也没能找到那条人鱼。
明月只记得当时他很累,他快死了……对,他应该死了的。
他活不过二十五岁冬的第一场雪的。
这病痊愈得不合理,他有很多心愿未了,有些遗憾。
昏昏沉沉过了不知多久,在第一场雪落下时回光返照般的清醒了。
明月在死前完成不了那些心愿,他是有些遗憾。
但除了遗憾他还有怨恨,他无法与人鱼共白首,于是在走之前就想着与对方共赴初雪,也算是了却一桩最是执念,也是最后一个夙愿。
先生想要自欺欺人,了无牵挂地走。
人鱼寿命很长,潮生大可以在他死后去寻另一个人,明月想,那个人应当会很漂亮,与那人鱼很是般配,也应当很健康,不会同他一样总是下一刻就会死掉似的。
可是事态却并是他所想的那样。
明月的手紧了又松开,无论如何也记不清昨晚究竟发生了何事。
明月已经醒来有段时日了,可那人鱼久不出现,明月也没了心思,他想回去了,回去看看那条人鱼是不是回了山上。
最后三日,他想。
再找最后三日,他便回去。
他已经在这儿附近找了许多日,偶尔见到与潮生身形相似的人时会满怀希望地跑上前去,却在对方转来的陌生的脸下连声道歉。
明月很早便会出门去,在宵禁时才会回。
在这屋子住得久了,他也渐渐发现这屋子竟有许多与他喜好相似。
只是他没心思,那些精心准备的东西便蒙了层灰,落在一旁无人理睬。
他在红尘里看日落的习惯已经没了,因为他的身边已经没了人可以倚靠。
明月已经许久未曾感受到心疾的苦楚,夜里赤着足走在雪地上时也不会觉着冷。
这本是好事,但他心里却总是惴惴不安,明月的心跳很快,胸腔也很热,全身都是暖和的,可他觉得好孤独。
三日转瞬即逝,明月在临走时将门落了锁,锁上时,才发现锁上镌着三个很是清秀漂亮的字:桃花涧。
*
在返程路上他还能看见一年与潮生共同走过的景,苍海山川,幽林清河,人间戏坊……明月走走停停,偶尔他回想起与那条蠢鱼的逸事时会忍不住乐得勾起唇角。
还记得那回他们在那小舟上行了鱼水之欢,回去后不敢同主人家交差,两人留了大把银钱和忙活一下午采摘的莲蓬放在岸上,而后“毁尸灭迹”
席卷就溜。
回去时明月还在一旁对那人鱼冷潮热讽,将人鱼说得面红耳赤的,看得他心里一阵愉悦,忍不住又凑过去亲了一口。
他走得很慢,却又在日落后散了笑容。
来时鸢鸯成对,归时雁雀独飞。
他加快了脚程,花了大半年走过的地方,他花了不过半月便回了山脚下。
明月想着如果人鱼当真回了山,他定要晾他个几日,再好生问他为什么放他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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