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敢肯定那种眼神并不是真正的恨意,反而与之相反。切肤之爱。我的脑子里忽然冒出这个词来。但我不敢妄加猜测他们之间的纠葛,因为这个眼前上演的故事的主角并不是我,然而我却如着了魔般的呆呆望着眼前这惊心动魄的一幕,犹如不小心窥见记录着他人隐秘过往的日记的某一页边角。&ldo;对不起……&rdo;我突然听见雪村那么喊道,凝着火光的泪水从他白皙的脸颊上滑下来。他靠着船舷跪倒在地上,却在这样慌乱的境地下依然保持着传统的礼节,以一种近乎祭拜的姿态匍匐在地上,朝那条人鱼拜了一拜,又抬起头来,似笑似哭:&ldo;您是大海的神明……我怎能冒犯您?我恳求您放过这艘船上的人吧,就当我从未遇见过您……&rdo;&ldo;session…session……&rdo;那条人鱼的嘴里咒语般的念着这个音节,蜿蜒着穿梭过甲板上东倒西歪的尸体,缓缓接近了向他跪拜的雪村,伸出流淌着鲜血的手抬起他的下颌,迫使他抬起头来。雪村顺从的望向他,他伸出颤抖的手似乎想要抚上人鱼的蹼爪,却悬在半空中,手指颤抖着。那双漂亮的眼睛压抑着深深的眷恋,我想他也许是爱着这条人鱼的,可除此以外,我在他的脸上读出了更深的绝望与痛苦。我的心里猝然间涌上来一种糟糕的预感,而下一秒我的感觉就被印证了。我看见雪村以惊人的速度抓住那把武士刀的把手,猛地将锋利的刃身整根捅入人鱼的身体,尖端径直将他自己也一并捅穿,然后他将他搂紧了,向后绝然的翻坠进茫茫大海之中,就好像一对殉情的亲密恋人……&ldo;雪村!&rdo;我不由自主的趴在船舷边望向大海呼喊着,即使明明知道这是几十年前被海上的磁场记录下的幻象,我依然为之震骇。到底雪村和这条紫尾人鱼之间有什么样的纠葛,以至于他们俩会走向这么惨烈的结局?我的脑海中不禁回想起雪村的经历和他在海中孤独的蓝色身影,心中莫名的悸动。&ldo;session…&rdo;这时,我的身后忽然再次响起了这声幽幽的呼唤,我还未回过头去,便嗅到一股腐败的恶臭,毒液般粘稠的液体顺着我的肩膀淌下来,一双形如骨骸的枯槁黑爪不知什么时候从我的腰后伸了过来,一股深重的寒意渗入我的脊背,让我如坠冰窖。我意识到我背后这个不知该被称为什么东西的怪物,它曾经就是那条与雪村有牵扯的人鱼,而它现在,很可能将我当成了雪村的影子……&ldo;嘿…我,我不是雪村!&rdo;我的嘴巴直打哆嗦,抬起膝盖踏在栏杆上,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跑!可刹那间我听见背后响起了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哑笑声,那双搁在我腰间的蹼爪猝不及防地卡在我的咽喉上,我借着余光看见那怪物的下颌撑到鲨鱼那样骇人的幅度,嘴巴裂到了颞骨,重重的撕咬上我的肩膀!我疼得不可抑制地惨叫起来,眼前一黑,&ldo;啊‐‐&rdo;&ldo;德尓特,德尓特!!&rdo;就在这个时刻,我听见熟悉的声音在大喊着我的化名,冰凉淋漓的水滴落在我的脸上,我立即睁开眼,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息着,眼前出现了洛狄娅,尼克,和其他几个海神号同伴的脸。当我被他们拉拽起来以后,我才赫然发现自己竟然躺在海神号的甲板上,刚才那些惊骇的幻象都已无影无踪。我不禁思忖着自己难道是做了个噩梦?可我怎么会梦见雪村的过往?这根本是我不知道的事情,太不对劲了。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记忆还仿佛深陷在刚才的漩涡里,让我对甚至对自己此刻到底身处在现实还是梦境中都产生了怀疑。拍在我肩上的手却将我一下子牵回了现实:&ldo;德尓特,你怎么会躺在这?我们还以为你掉到海里去了!&rdo;&ldo;我也不知道。&rdo;我抬起头困惑的看着他们,&ldo;你们…刚才有没有经历什么奇怪的事?&rdo;&ldo;迷雾。刚才我们航行到了一个出名的船只失踪地带,陷入了一片雾团里,不过我们已经驶出那片海域,离广岛不远了。但是说到奇怪,啊哈,我想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奇怪了,德尓特,你也该来看看。&rdo;尼克将我从甲板上架起来,我抬起的胳膊一下子扯到了自己胳膊,刚才被咬的地方立时袭来一阵刺痛,我紧张的摸了摸那儿,却感到皮肤上并没有外露创口,只是肿起来了一块。真是匪夷所思。我跟着他们一路来到了船长室里,我一眼便看见雷达扫描仪的屏幕上,显示着距离我们不过百米的地方出现了一个体积不小的东西,看上去像是小型的岛屿或者废弃船只。&ldo;那是什么东西?&rdo;我指了指屏幕。&ldo;一艘船的残骸!&rdo;尼克的神色很兴奋,一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模样,&ldo;我们离它很近了,我有种预感,我们又要发财了。&rdo;&ldo;我有同感。真该庆幸我们的速度比我们的新老板要快,根据海洋法,他们可是不能分我们这杯羹的,见者先得。&rdo;洛狄娅打了个响指,咯咯轻笑起来。&ldo;船?&rdo;我盯着那个越来越清晰的图像,寒意丝丝渗进骨髓,连牙齿都打起战来。我回过身去摇了摇头:&ldo;别开过去,相信我,那里有危险。&rdo;&ldo;那不可能,伙计。&rdo;一旁相当于海神号上的大副席洛克拍了拍我的肩膀,&ldo;因为我们到达辐射点的那是必经之地。&rdo;他指了指屏幕旁边的导航仪上那根绿色的路线,&ldo;这是我们的新老板给我们设定的航线,从这儿绕过去,通过这个海峡,我们会进入最终目的地‐‐阎罗…禁窟,好吧,应该就是这个名字,不管怎么样,那艘船的残骸就在海峡入口的附近。&rdo;尼克一拍巴掌,&ldo;噢,这可是上帝送来的好运气,我有种预感,我们都会变成亿万富翁的!干完这次,我们都不用再四处漂泊了,我要移民去美国,找个漂亮的加州姑娘……&rdo;&ldo;嘿,嘿,嘿!&rdo;我十分不忍的打断他的美梦,我按住尼克的肩膀,声色俱厉的看着这些胆子比命肥的亡命徒,&ldo;听着,别飘飘欲仙了,我的预感跟你们正好相反!听着……我刚才看见了一个怪物………&rdo;&ldo;什么怪物?&rdo;洛狄娅戏谑的瞧着我,&ldo;你刚才躺在甲板上睡觉的时候见到的吗?&rdo;&ldo;他怕是梦见性感的美人鱼了吧!&rdo;其他几个人一阵哄笑。我揉了揉额头,知道自己压根没办法让他们相信我所见到的幻象,让他们放弃近在眼前的可能存在的财富简直是天方夜谭。正在思索怎么办的时候,航行的速度已经逐渐减缓下来,我听见导航仪和雷达一齐发出滴滴的提示声,而窗户外黑暗里隐约呈现出海峡两岸高耸的轮廓来,我眯起眼利用自己的夜视力远眺着,果然望见有一艘不小的轮船停泊在海峡入口的左侧,随着海浪上下起伏,船身似乎时不时的撞击在峭壁上,显然被废弃很久了。随着距离越来越近,我渐渐看清那艘船的船身上布满了某种黑色的附着物,就像沾满了厚厚的煤炭,全然无法分辨出它本来的模样。但我唯一能判断的是,它并不是我在幻象中所处的那艘日本船只,它比它要巨大的多,堪比传闻中铁达尼克号。这是一艘游轮。失事的游轮是所有海上打捞队最梦寐以求的肥肉,它的身躯里所藏的那些富人的遗物有着难以估量的价值,叫海神号上这些为钱卖命的家伙放弃完全是不可能任务。我皱着眉头的望着已经打开啤酒庆祝的几个人,把墙上挂着的几把枪一一取下来,抄在手中,没好气的砸了砸他们的啤酒罐:&ldo;嘿,嘿!别得意忘形,把这些家伙带上!&rdo;&ldo;德尓特,我说你什么时候变得跟科洛夫一个德性了!&rdo;洛狄娅满不在乎的笑笑,一把接过枪去,&ldo;你不去吗?我们最富有冒险精神的骑士?&rdo;&ldo;我…&rdo;我的手在枪竿上不自禁的握紧,天知道我多下跟他们一块去!可船舱里还躺着被锁着的阿伽雷斯‐‐我现在是护士,可不能丢下病人,噢不,病鱼不管。于是我转而拿起传呼机,扬了一扬,意思是我留下来做后援,随时等待他们的消息。几个人迅速整理好了行装,通过铁索安全抵达了那艘黑船,我望着他们在甲板上搜寻的身影,肩膀愈发疼痛起来,耳鸣声嗡嗡的在脑子里作祟,简直让我站都站不稳。我本能的直觉现在去找阿伽雷斯也许是最好的选择,便匆匆折返向自己的舱室。刚刚走到门口,我便听见我的舱室里传来了一阵锁链撞击的响声,呼吸不禁发紧,担心阿伽雷斯是再次出现了异变状态,小心翼翼的将门打开了一条缝,但我看见他侧过头来,眼底的颜色并未变成那种纯粹的黑色,心油然的一松,反手将门锁紧了,走到他的身边。我发现那些绑缚着他的锁链竟然被他拉扯得变了形,在他的皮肤上勒出道道深紫的淤痕,显然那些声响是因他的挣扎产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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