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了谢,浅夕匆匆回府。一路上,几日都犹豫不定的计划,这一刻终于下了决心。进了晖露园,浅夕头一件事,便是让绿芜想办法支走红蒹,让郭嫂子把红蒹引到庄子上呆两天。接着又唤了彩薇进来,调好一味安神香,让她拿给顾妈妈,可让秦阆时时无力昏睡。彩薇纳闷:「好端端的,这样防着二公子出门做甚?小姐,那凶手不是已经死了么,夫人还担心什么!」浅夕睨了彩薇片刻,也不遮掩:「凶手是死了,可幕后主使者还在,所以二哥在外头买了凶,要去杀娄贵妃的弟弟娄郎官。」「啪嗒」香盒跌落桌上,彩薇唬得半晌说不出话来,不敢置信。一命抵一命浅夕却神情泰然:「快去吧,回来还有事要嘱咐你。」「哦。」彩薇呆愣愣地点头,一溜烟儿跑去铭诫堂,路上只觉得天阴沉沉地压下来,让人喘不上气。顾妈妈正为秦阆每日总能设法跑出去头疼,浅夕亲手调制的香,她自是不疑,当晚便给秦阆帐里熏了香狮子。天色渐暗,浅夕也不让掌灯,一人独坐在窗下,擎了月曜在手心。小小一弯月牙晶莹幽邃,上的银纹如天河璀璨,其间星辉点点,教人目眩神迷。纵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慕容琰仍以此物相赠,或者对她亦是动了几分真情的吧。上辈子,便是他救了自己性命,这一世,是不是唯一的一线生机也可以交托在他手中…将月曜握紧,浅夕眸光里一抹温润的亮色,说不清是淡淡的失落,还失而复得的欣慰,抑或二者皆有。绿芜已经办好了浅夕交代的差事,从外头回来。是郭嫂子让赵氏装病,引了红蒹去。在桑园时,赵氏对红蒹便是极真心的舐犊之情,红蒹自然没有疑心,匆匆辞了浅夕,带着药材补品去庄子上看望赵氏。如今,三姨娘韩妙容还在桑园,凭她的伶牙俐齿,留住红蒹两三日,不是问题。绿芜素来内秀,是极聪明的丫头,怎么能体会不出今日气氛不同寻常。「小姐,红蒹走了。」绿芜站在门边轻声禀报。「知道了。」横竖已拿定主意,浅夕欣然转身。掌了灯,彩薇端来莲子羹,豆青缠枝盖碗被揭开,玉白的羹汤香气蒸腾,氤氲甜美,取悦着人的口腹之欲。浅夕收起手中的月曜,坐到桌前,似乎连烦闷也烟消云散,她倒真是有些饿了。抿一口莲米,爽糯香滑,浅夕大赞,彩薇却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捱到浅夕碗里的羹见了底,才带着哭腔道:「小姐,有什么事您可不能瞒着奴婢。刀山火海,奴婢也要跟着小姐。」浅夕拿丝帕按按唇角,风轻云淡的笑道:「那你明日,就与我一道去杀了那位娄郎官!」彩薇呆怔,素脸煞白。慌忙将手中抖得磕磕崩崩的茶盏放下,绿芜再也沉默不下去,语不论次上前:「小姐,使不得,那是娄贵妃的弟弟,如何杀得,小姐您会没命的。」「那么,还是让二哥去买凶杀人的好?」浅夕清灵的目光在二人脸上流转:「或者,你们有办法劝二哥收手?」「奴婢…」绿芜语塞,旋即又道:「奴婢们不懂那些大事,可老太爷是丞相,总有办法。小姐您去求求老太太,老太爷可是最疼大公子的,一定会设法为公子报仇的。」「大事你们不懂,可家里的事你们总该明白。」明日若想一举成事,尚需这两个丫头相助,浅夕少不得耐心解释:「莫说秦氏族人,只单咱们家,都还有二叔父、二哥在朝为官,还有日后棣哥哥,铭哥儿的前程。相爷再疼大哥,大哥也已经去了,他老人家不能不顾及活着的人,还有咱们秦家的将来。」「不然…二哥何至于,会走到买凶杀人这一步。」一种人走茶凉的萧索之感,在心头油然而生,两个丫头都红了眼,可怜巴巴望着浅夕。实则,浅夕的话里真假各半,她已一早以洛氏身体为由,劝阻秦修言,希望他待洛氏腹中胎儿稍稳后,再将真相告知相爷。是以,如今各种情由,秦鸿谦还一概不知。否则以其老辣,纵然不与娄家正面冲突,但是痛失爱孙,他也绝不会善罢罢休!不过金矿之事,也确是惠帝丑闻,若是贸然捅破,不止惠帝要遭后世耻笑,朝廷在百姓面前也是颜面无存。秦鸿谦身为一国丞相,又怎么会如此冲动。是以,依浅夕推测,娄家的杀孙之仇,秦鸿谦一定会报,但是同时也会设法保住惠帝颜面。比如,追究娄家税银来源,查封金矿,之后密奏惠帝,这些,对于秦相来说,不是什么难事。惠帝脸上无光,多半会睁只眼闭只眼,与秦鸿谦达成默契,丢车保帅。那么昙花一现的娄家,自然就沦为炮灰,他们在涿郡的所作所为,随便摘一个出来,都可任由秦鸿谦处置泄恨。但,这样蒙蔽世人的结果,浅夕却不会乐见。父亲烈侯已经死了五年了,一应相关人等早已尘归尘、土归土,或许只有如韦天枫、单伯维这样的忠直之士,还想大白真相于天下,否则无关利益,谁愿冒险去翻一桩旧案。她要怎么才能利用秦钦的案子,把郁山金矿之事,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再牵出烈侯之死的疑点,但是又不至于让惠帝迁怒秦、洛两家!这些日子以来,浅夕一直在苦心孤诣,悉心谋划。秦阆的冲动,倒给浅夕提了醒,想要有石破天惊的效果,便要行石破天惊之事比如当街刺杀娄霖义!屋里一片寂静,彩薇实在受不得这等刺激,抓了浅夕的手央求:「小姐,那娄小郎君虽是个纨绔子,也有三分蛮力,小姐如何杀得了他!。」「谁说我就杀不得他。」灿然微笑,浅夕手中已经多出一样东西,黑色的月牙,寸许大小。将手指扣在月牙内弯处,三指交合用力,「咔」机括触动,一弯薄冰般的利刃弹出,与月牙扣结成环。浅夕素手临风一挥,桌上红绡的灯罩便刺啦破了大口,里头的烛焰却纹风不动。彩薇看得目瞪口呆,才相信小姐不是说笑,而是真得要去杀娄郎官,当即哭出来:「小姐,你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一定有办法可想,何苦要去行这一命抵一命之事…」浅夕笑而不语,顾自从妆台上取一只乌木匣,将这开了机括的月曜搁在匣内的红绒之上,递给绿芜。黑环白刃,寒气森然,绿芜面无人色,捧着木盒儿不明所以。「明日,你就带着这只木盒去裕王府,记得告诉王爷我的去处,其他一应不要提起。」浅夕温声叮嘱:「杀了娄郎官,我是安然无恙,还是一命抵一命,就看绿芜你了。」流珠泻玉这是以性命相托,要自己去求裕王庇护么?那小姐为什么又将趁手的兵刃交给自己,又惊又乱,绿芜两耳嗡嗡,平日里伶俐的脑子此时结成一团乱麻。彩薇哭着跌足不止:「既然横竖有王爷在,小姐何必要亲自涉险,不如咱们也去买凶…」「傻丫头,杀人偿命,王爷也要顾及律法纲纪。若然可以随意包庇,二哥去岂非更有胜算?」从妆台簪盒儿里挑出一支足六寸长的雀头簪,浅夕对镜在髻上比了比,安慰道:「就因为我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任谁也不会信我会杀了娄郎君,所以才有机会全身而退。」「若是换了二哥,纵然侥幸保住性命,前途也尽毁了。」微微一叹,浅夕扭身看着二人:「好了,你们也不必劝了,我意已决,你们若是害怕,我便另寻旁人。」绿芜、彩薇怎会不应,抹泪坚持道:死也要与小姐死在一处。浅夕这才取了前几日小六儿送来的图,一一与二人细说。尤其彩薇,这丫头心里不存事儿,是个直心眼儿,比起绿芜更无惧无畏,明日浅夕便打算带了她一同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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