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看他们,大家脸上都冷静且沉重。好像已经到极限了,我意识到,我们似乎被卡在了这一步。胖子、小花和瞎子在等我开口说话,只差一句话,我们可能再也无法往前走。雷声阵阵,响亮得直穿耳膜,那音色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声音。其实还有办法。我向闷油瓶投去视线,深深注视着他的眼睛。萨沙和焦家人通过种种手段才能听雷并解读,可是,有那么一类人不需要那些多余的措施。张家一族可以完美接受陨玉的影响,张家人应该能与雷声中的隐藏讯息完全融合。焦家用了法子才得知未来打雷的方向,闷油瓶更没有理由做不到。闷油瓶懂了我的意思,他说可以试试。可是话又说回来,闷油瓶的心理对那些是极度排斥的。我也分析过,听雷,其实需要本人一定程度上去自愿接受。焦家带着目的性去听雷,所以能接收雷声的含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张家人认为自己肩负责任,所以顺利地受到影响去履行使命,甚至是失魂症发作,丢掉记忆不顾一切去行动。但雷城中有些张家人,思想上反抗着家族的意志,一辈子都鲜少接收到陨玉的指引。至今,闷油瓶在雷城唯一一次真正听雷,症状也只是那一句梦呓,与他在西王母国的经历相关。或许因为当时我提到了他在蛇沼的失忆问题,闷油瓶自己便也重视起来,继而在打雷时受到了这方面的影响。这本来应是件好事,说明这家伙和以前那个会失忆的闷油瓶已经不一样了。就算经历过终极,也能排斥陨玉对张家思维的影响。闷油瓶闭着眼在聆听雷声,我紧张地望着他。如果他自己排斥,兴许就无法接收那种指引,可偏偏现在我们正需要得到雷声中的意义。我大概明白他排斥的原因,他和我一样,心中抗拒着那种命运。我们现在看似已过着无欲无求的生活,实际上我们还想要很多东西,我们想为自己求来一个能够真正放松下来并安心度日的资格。这种资格非常不易,不仅需要外界的风平浪静,还需要说服自己,需要真正看清一些道理。有时候,那些我们视之为洪水猛兽的东西,可能正是自身无法逃避的一部分。只有知道自己在为了什么而挣扎,才能真的挣脱出来。我看着闷油瓶,如果他此时还是不能接收雷声的讯息,难不成又要我和我的犁鼻器出马?我犹豫了一下,背对着其他人,慢慢向他的脸挨近,脑中考虑了几个如何掩人耳目的方案。可是这事儿也太丢人了,我心想。我正与自己做着思想斗争,闷油瓶忽然睁开眼,看了一圈周围,指明出一个方向,是巨大雷火的方位。这一次他接收到雷声中的意义了。在雷城外围的那一个方向,我们已布下了雷管,总共布了百米的高度。胖子发出口令叫我们撤,他抬起枪,隔着极限距离进行瞄准。那最后一团雷火大得惊人,隔着数百米都肉眼可见,仿佛彗星燃烧。而且落下的速度极快,非常具有压迫感。胖子一颗子弹直打过去,爆开第一根雷管,然后引发连环反应,一根接一根,砰砰作响。铜墙顿时被破坏一通,金属管向四周飞射出去,空中一下子飞满了铜管。铜墙被炸断了一大截,雷火失去燃料和载体,停在了那处。那火焰倏地一顿,缩小了,而后从墙体断裂处脱落。缩小的火焰在空中缓缓飘落下坠,火势不断减弱,很快缩成火苗,并蹦出火星。离地面越发近了,亮着的火星在昏暗的环境中仿佛萤火虫一样。胖子跑过去,伸手扑灭那些落地前未熄灭的火星。黑瞎子喝了口水在嘴里,抬头对准就是一喷。小花看着他们玩闹,吃了点干粮,转头看了看我和闷油瓶,挑了挑眉,意思是可以走了吗。涅槃一层中,满地的火药和引火线十分安分,没有燃烧的可乘之机。我和闷油瓶走到焦老板身旁,他手脚已被绑起,黑瞎子那时敲晕他好像用力过头了,我对着焦老板的脸猛拍了半天才把他拍醒。这层叫做涅槃,涅槃寂静,最小的数字,最短的瞬间,也是生死状态的临界。焦老板应该并不想死,而是想在这里杀死所有焦家信徒,最后只有他自己复生。我们发现涅槃的莲花座中其实连通着一处地下水体,如果那团最后的雷火成功点燃了涅槃,想必他自己定能逃过一劫。我无意去了解他心中的信仰或是什么计划,说不定他还想在这里将那些信徒养成斗尸,继而发展雷城。焦老板多年来已经形成了自己的一派风格,不管是宗教还是倒斗,避人耳目,都有些走火入魔了。我只向他问了一个问题,他是不是和我三叔来过这个地方,和我三叔一起听过这里的雷?从焦老板口中,我知道了三叔来过,也通过一些辅佐手段听了雷。但是,三叔经历过后就执意离开了,反倒是焦老板自此开始投入研究。我想起最初的开端,三叔暗中引我来到这个地方,是想告诉我什么呢?这里确实有一些历史和张家谜题的答案。至少现在,当我知道答案后,觉得终于是时候放下了。既然陨玉鲜少能影响到闷油瓶,我又有什么理由深究下去。况且,即便我现在想从雷声中获知什么,就不得不去和闷油瓶进行接触。还是算了,我脸皮虽厚,不至于没脸没皮地整天缠着他。三叔肯定明白,当我了解过听雷的奥秘后会马上离开,不会像焦老板一样停留在这个地方。我想这里还存在另一层意思,他是让我们看清什么吗?我突然感到喉咙有些痒,咳了一声,止不住咳出血,似乎还咳出了另一样东西。仔细一看,暗红色的血液里,是比指甲盖还小的一片褐色物体。我有些奇怪,心说这是我肺里的结石吗?但摸了摸胸口,好像并不疼。闷油瓶把那东西捡起来,对我说这是当年我吃下去的麒麟竭。这么些年,都在我身体里,不知为何现在咳了出来。焦老板的神情一震,告诉我,据他所知,那些吃了麒麟竭的人,体内会受到这里雷声的影响。陨玉与麒麟竭配合,发挥效用,在人体内治疗病变的细胞和组织。那是他听来的传闻,没想到世上真的有麒麟竭一物。我有些愣怔,刚刚结束的那道巨大天雷,莫非对我而言是最有效的治疗?自从我来到这地方,麒麟竭便开始起效,之前那些病情发作的症状,难道是因为麒麟竭在我身体里打保卫战?另一边,最后一点火星早被他们熄灭,胖子喊我和闷油瓶走人。说到底,我们这几个人无意与焦老板争什么,雷声固然神秘而强大,但在了解过后,我们都会离开。即便陨玉有多么神通广大,也永远不能代替我自己去闯荡。就算是像闷油瓶那样易受陨玉影响,作为一个张家人,他仍是是他自己。这么说来,当年他从青铜门后出来同意和我一块去福建定居,说不定还有其他原因。因为雷城就在福建境内,终极的影响有所残留,故而造成一定的指引,影响他去了福建。不过,就算没有这种影响,闷油瓶本人也会有所行动,与我在福建住着,然后彼此在雨村正式开始一段感情。那都是之前的故事了。其实闷油瓶可能有点过度抗拒了,既然雷声的影响存在于思维和意识中,那就可以算是自己脑海的一部分。因为,如果换个角度去看,左右不定、迟疑不决,恰恰是所有人都会经历的心理活动。喜怒哀乐,我笑,或者哭,那都是我自己。因为心里有了牵挂而变得脆弱,抑或是,因为有了感情而变得坚强,那也全部是我。爱着别人,或者,被别人爱着,也都是我。不能代替,也不能退缩。无论对闷油瓶还是对我而言,我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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