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打探到的是,焦老板的大部分人手离开了五楼,留下的一部分由一个叫萨沙的男人来管事。吴邪看了看窗外,暮霭沉沉,空中飞过归巢的鸟群,是一个适合吃晚饭的时候,适合餐厅偶遇。他们在一楼的大堂用餐,点了土楼里的特色菜。服务员上菜效率很高,那几个伙计吃得贼快,抹嘴便回房,吴邪和胖子细嚼慢咽,一小时仅消灭掉两份菜面糊。胖子装模做样翻着菜单,又点了个份土笋冻当作饭后甜点。端上来的时候,胖子努嘴,示意吴邪看右侧的那桌。那桌来了客人,离他们很近。那些人先是等中间的一个男人坐下,才全部落座,一眼就可看出他们围绕的中心是谁。吴邪一边暗中打量,一边把自己面前的土笋冻推给胖子,“我不吃这个,你来。”那桌的人很安静,萨沙看着意外地年轻,穿着灰色风衣,但眉眼有几分与年龄不符的阴沉,就连点菜也只是指几下菜单,同行的人便立刻会意。胖子把土笋冻推了回去,道:“这怎么行,不能挑食,快吃。”同时用食指关节敲了敲瓷碗,节奏的意思是:不说话?桌上,那个碗再次被推过去,吴邪道:“不行,我克服不了心理障碍。全是虫子,下不了嘴。”并且轻敲:再等等。吴邪佯装拒绝吃菜,大幅度猛摇头,视线自然地转向右方,一眼看到那一桌人拿起筷子开始吃饭了。萨沙伸出手臂去夹菜,露出手腕上戴着的一串铜钱。吴邪心底划过一丝模糊的熟悉感,将脸转回原位,对胖子道:“这道菜这么奇怪,你知道它的制作工艺来自于什么背景吗?”胖子皱眉,“不清楚。”吴邪不再问话,舀了汤来慢慢喝。十多分钟后,萨沙他们吃完结账,离开餐桌,然而并不是上楼的方向,萨沙竟是像要走出大门的样子。吴邪立刻放下手里的勺,对胖子低语:“跟过去?”胖子二话不说站了起来,一脚迈出木凳,“你啊,真是小哥惯出来的。高蛋白,营养好,你居然真的不吃,以前在外面咱什么没吃过?”说罢抄起瓷碗,一口气下肚。“小哥在家里给我补营养,又不会让我吃虫子。”吴邪回了一句,飞快地把钱交给服务员买单,接着目光牢牢锁定萨沙远去的身影。萨沙走向大门方向,脚步一拐,去了柜台。吴邪和胖子顺着木楼梯往上爬了半层,在护栏边俯下身,将下方的景象全部收于眼中。萨沙站在那里,不知说了些什么,而后柜台后的服务生便把一个快递包裹交给了他。黑瞎子按了按手机,终于没电了。广告果然并非吹嘘,说能待机一个月,就待机一个月,连一天都不会多。他和张起灵已调整了气息吐纳,把耗氧率降至最低。每开口说一句话,都显得奢侈。这个空腔里的氧气,预计两小时内就会耗尽,得尽快找出下个归处。张起灵在黑暗中蹲身摸索墙壁,找到了最后一套标记:顺流而行。“顺着水流游下去。”张起灵开口道。黑瞎子听到对方说这话,该是找到门路了。但是黑瞎子没有照做,而是抬脚踩了踩,地上太多的螺蛳了,之前他们在空腔里也没见过此等数量,足以爆炒十大盆。他缓缓道:“螺蛳越来越多,不正常,它们应该在躲避水里的东西。你确定要下水?”之前手机还有电的时候,黑瞎子打了光照进水里,是什么都看不到的。并不是说他眼睛的问题,而是的确空无一物。无形的成分,肉眼看不到,却逼得一大堆软体动物上岸。张起灵在掌心割了一道,放了一点血实验。黑眼镜见状,赶在他动真格之前道:“不用。”张起灵收回手,见黑瞎子从内袋里掏出一瓶500毫升的维他柠檬茶。瓶子里已经换成了别的东西,黑瞎子洒了半瓶下去,“柠檬茶”顺着水流,漂了很远。效果几乎是立竿见影。水中传来密集的碰撞搅动之声。同样,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到水里发生了某些变化。黑瞎子哟了一声,“原来真的有效。”他张嘴笑了笑,极其奢侈地换了不少气,转头对张起灵道:“吴二白叫我出发的时候,我留了个心眼打听,这地方有种看不见的东西。我找到个中医,他手里正好有个方子。”氧气所剩无几,他们把各自的东西做好防水密封,装在身上,准备下水。黑瞎子打了个响指,道:“这回算你欠我个人情,这样吧,你出去以后多跟吴邪说说,师父是拿来孝顺的,有事没事垫下房租就挺好。他性子没以前那么软了,数你说话最管用……”未待他说完,张起灵已一个猛子扎入水中。“话没说完呢,”黑瞎子道:“我在那中医家还看到了别的人。”吴邪看了下时间,萨沙应该已经上楼回房了。他走出房间,爬了几层,一面在心中筹划,等会儿无论在五楼与萨沙发生了什么,都可以把冲突向下转移到四楼。四楼原住着小花的队伍,现在空无一人,地方宽敞,足够用来施展三十六计。目前所在的这一层很热闹,夜幕下亮了一排灯泡,几只蛾子冲着灯光嗡嗡转。走廊里不少人打牌喝酒,像是饭后休闲,但是,面相都有些野,不像普通游客。吴邪稍稍一愣,看到不远处萨沙打开房门走了出来。这里是五楼?但是他根本没有经过四楼。吴邪暗骂一声,那些人打探消息未免太粗枝大叶,再加上没有默契,果然信不得。他抬头往上瞅了瞅,还有一层客房。这土楼里所标注的楼层数字掉漆掉色,只知道从外部看一共有五层,所以此处至少是四楼。吴邪来不及退回去,萨沙便径直走到了面前,手里拿着那份包裹,递给他。吴邪没有接,静静看着对方。萨沙仍然是那身风衣,开口道:“这东西金贵,我养不起来古玩货,还给你。”“你已经打了全款,是你的了。”吴邪道。萨沙眯起眼,“打给你的那笔钱不是货款,是用来资助你行动的。当时你的困境我大概知道,没有钱,你就没法来这个地方。”“是吗,那谢谢你。”吴邪说得毫不真诚,转了转视线,走廊中萨沙的那些人依然雷打不动地打牌聊天,不知道下一秒会不会冲过来。这么多人,就算胖子收到暗号赶上来,也够呛。“我想让你到这个地方来,这样我才好见你一面。”萨沙笑起来有点阴,令人不太舒服,“自从我姐走了以后,我就一直好奇你吴邪是个什么样的人,今天总算见到了,百闻不如一见。”“你姐?“吴邪不由得一愣,大脑中的断路在那一瞬间接通了。对方手腕处的铜钱,那种熟悉感来自于阿宁。萨沙是个俄语名字,亚历山大的小名,意为保卫。阿宁在俄语里是火炬之意,两个人的名字听起来都适合当领队。这个萨沙,竟然是很早之前的一笔旧账。吴邪深吸一口气,只得道:“你姐的事,我很抱歉。”“你明明可以救她的。”萨沙直言道:“她走了多少年,我就记了你多少年。”吴邪蹙眉看着他,心说来了又一个小朋友。“当年你多少岁?你知道多少实情?那时现场是个什么状况,我比你清楚。”吴邪脑子飞快转了起来,萨沙是冲着自己来的,这点可以肯定了。难道焦老板是被他说服的?“这里不太方便。”萨沙看了看周围,走廊里的动静能够被土楼所有楼层看得一清二楚,“往北大概十公里,是你们那两个人出事的地方。”他把包裹塞到吴邪手里,于是吴邪不得不接下。向北十公里一定不是什么可以轻松进出的地方。吴邪觉得,萨沙的表情带着一种含义,挑衅自己前去。向北十公里也许是真的,但焦老板说不定正驻扎在那里,越危险的地方,就越蕴含着吸引所有人的价值,反之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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