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澜不适归不适,可他靠在靳寒怀里睡下的时候唇角和眼尾都是带着笑意的,生理上的痛苦没有困扰他半分,他仿佛就是个因为贪玩而染了病痛的孩子,尽管浑身都不舒服,但却极度的满足。
靳寒守着季澜睡到了半夜,电话打进来的时候他还正在给季澜换药盖被子,缓解骨伤的中药贴带着刺鼻的味道,这是黎叔特意给他放进房车里的,就怕季澜玩得开心了导致旧伤复发,眼下也算是派上了用处。
屏幕上的来电是境外加密的号码,靳寒立刻从睡眼惺忪的状态清醒过来,他捏着手机蹑手蹑脚的出门,顺带着还不忘将房间的拉门关严。
打来电话的人是德钦,他比靳寒小四岁岁,手上沾的脏血却比靳寒和黎叔加起来都要多。
源于黎叔在中间起到的复杂作用,德钦是靳寒为数不多的友方,当年黎叔和靳寒选择抽身泥潭,德钦执意留在那片会吃人的林子里,他们自那时起分道扬镳,但始终没有断了联系。
德钦是藏族人,来自云南西北的一个小地方,没人知道他的真实名字,德钦是他的家乡也是他的惯用的代号,他自幼辗转流离在边境,在黎叔捡到他之前,他被毒贩抓去过做人肉运输物件,也被反政府的武装组织抓去做过童子军,过于惨烈的过往让他比靳寒还要偏激癫狂,这也使得他迟迟无法回归正常的生活。
靳寒在隔壁的房间找了台电脑接到了视频通话,出现在屏幕中的人几乎只是一滩血肉模糊的肉泥,只有还在抽动的神经代表着他仍旧是一个活人。
德钦凑到镜头面前冲他打了个招呼,三十一岁的德钦还是老样子,一身披挂枪刀各半,满是污迹的迷彩裤掺带着诡异的绛红色,他穿了一件纯黑的坎肩,一米九几的藏族男人具有令人嫉恨的身材,他满身的疤痕暴露无疑,脸上的横疤也照旧狰狞,唯有深邃刚毅的眉目处算得上是完好无损。
“这是最后一个了,该说的都交代清楚了,牵扯到你当年的事情,我会让人整理好发给你。”
德钦的口音里掺带着很多语种或是方言的习惯,但他说话的语气莫名的像黎叔,起伏有度,听起来甚至颇有些富有涵养的味道。
“这个你要不要?不要我就拿去喂狗了。”
德钦随意踹了踹地上的烂肉,沾满泥泞的军靴厚重坚硬,他踩在男人失去四肢的断口,即使这样那人也没有发出一声像样的惨叫。
这是掳走季澜那群人中的最后一条漏网之鱼,他帮着靳寒把逃到境外的人人一一做掉,他并不是看在靳寒的面子上,而是为了黎叔和季澜。
还是那句话,鲜少有人会不喜欢季澜,狠戾偏执如德钦,也没法逃脱那种温润如春风的舒心滋味,季澜出事后他在黎叔开口之前就主动和靳寒取得联系并且提供了帮助。
靳寒努力辨认了一会,地上那个半死不活的人是他当年一个对头,那群人掳走季澜的目的就是要套出他的家底,他在深山里留了几处未动的玉矿和他打点这么多年的关卡关系,那是他全部的底牌。
德钦做事很快,整理好的审讯材料立刻就传到了他的电脑里,靳寒随意瞟了几眼,着实是涉及到他当年最不愿提起的那段事情,久违的记忆侵占了他的脑海,靳寒因而本能的停滞了片刻。
几分钟的停顿显然已经是在考验德钦的耐性了,藏族男人屈指扣了扣镜头问他还要不要地上那滩烂肉,靳寒如梦初醒的摇了摇头,眨眼的功夫,角落里挣开锁链的巨犬扑向了地上那滩血肉模糊的东西,靳寒揉着眉心打算将屏幕合上,他只是慢了那么一瞬,迷迷糊糊来找他的季澜刚巧把拉门打开。
半大的橘猫还咪呜咪呜的绕在季澜脚步蹭着,时间仿佛凝滞住了,季澜怔怔的睁着睡意朦胧的眸子,屏幕上血腥模糊的景象足以挑战一个正常人的神经。
他生生后退了半步,面临着死亡的男人的面容还是原样,德钦为了确认他的身份并没有在他脸上动太多手段,梦魇的场景再次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季澜几乎是立刻尖叫出声,嘶哑之极的尖泣足以将靳寒整颗心剜得一干二净。
季澜拼命的逃着,他光着脚踩在院里木制的地板上疯狂的往前奔跑,酸痛之极的腰胯使得他腿脚无力,踩空是一瞬间的事情,跟出去的靳寒只是晚了半步而已。
他甚至差点就碰到了季澜的衣摆,可他还是只能在片刻之后仓皇不已抱起摔到在地的季澜,除去双手发抖六神无主之外,做不了任何一件有用的事情。
长路漫漫的靳先生庄园里建筑是日式风格,门外的长廊地板离地面有一段距离,所以季澜歪着身子摔下去的时候直接磕伤了脑袋。
杜戚开车连夜送他们去的医院,几十公里的山路,杜戚一路将油门踩到底,脸上的夜用面膜都是到了医院才想起来摘掉。
好在季澜伤得不算严重,脑部ct没有显示出什么大问题,只是后脑偏右的位置有一处不大不小的皮肉伤,为了上药处理方便,大夫不得不剃秃了他伤口周围的头发。
唯一棘手的事情就是季澜一直没醒,他摔到之后靠在靳寒怀里昏迷了一路,等在急诊处理妥当之后又连夜发起了高烧。
高烧有两部分原因,情事的体力透支是一回事,精神上受到的刺激又是另一回事,可他身上那些吻痕和指印都太显眼了,因此几乎所有人都把罪责记在了靳寒的头上。
不过也没人敢在靳寒面前指责太多,主治的大夫算是个胆子大的,但他最多敢扯着靳寒念叨两句,其余的话只能全部转告黎叔。
季澜在医院输了两天的液,手背青紫一片,从小臂到手肘都凉得厉害,即使用热水袋和暖宝宝去捂也没有多大效果。
他天生血管细,发起烧来就更是如此,药液刺激血管,季澜虽然没有清醒,但时不时的就会疼得乱动,靳寒心疼得皱了几天眉头,但又无济于事。
季澜高烧反复,纠到根上一不是病毒感染二不是受寒受凉,精神上的刺激是最严重的原因,他在第三天抱着季澜回家,并让大夫改成上门问诊,说来可能也是家里的环境比医院好太多,季澜回到主卧的床上就明显放松了许多,同样剂量同样品种的药扎下去,不到傍午季澜就慢慢退了烧。
家中万事都有黎叔帮手,照理来说靳寒不用跟着操心,他一个缺乏生活常识的老男人,把他扔在林子里他大可以有一套野外求生的好手段,可在正常人的居家生活上,尤其是照顾病人这种以耐心和经验为重点的细致项目上,他完全就是个累赘。
靳寒帮忙就属于典型的越帮越乱,事关季澜的身体状况,黎叔难得板着脸让他不要插手帮倒忙,只让他时时刻刻守在季澜床边,只要能把季澜守好就算万事大吉。
靳寒又是几天没合眼,好在他常年失眠,熬夜熬得习惯,即使眼下浮现出明显的青黑,人也还是清醒的。
季澜醒时已经是第四天的午后了,外头的阳光照进室内,他从黑暗一片的梦境里悠悠转醒,阳光照在离他手边不远的地方,他下意识的动了动指尖去摸那片暖洋洋的背面,恢复清明的脑海里总有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季澜清醒了,那段刑讯的记忆仍然支离破碎,但他的心智清醒了,此刻的他清楚的知道一个成年人该明白的一切。
季澜陷在柔软的枕头里偏头看向床边,他最熟悉的男人胡子拉碴眼底青黑的端坐在那,他本能的抬起手去想要摸一摸靳寒的脸,但就在还有两三厘米的地方,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忽得停下了动作。
“靳,靳先生……”
季澜那张过于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了一种偏向于讨好的笑容,他小心翼翼收回右手牵起嘴角,像是既怕笑得不够讨喜,又怕自己逾越了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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