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在谷底发现了张家人活动的痕迹,莫非……”吴邪看向张起灵。张起灵目光沉沉,示意再把图片放大。在每一支传承的家族血脉之下,清楚地写着“福建雷城人”。多亏了仓库存储时防潮防虫的处理,使得这些文字保留了下来。“雷城。”吴邪喃喃自语。既然直接将地名写作雷城,那么从那时起,雷对人们来说就有种非凡的意义。看来这里不仅仅是存在“活动过的痕迹”,更是籍贯地,竟然写明了放在族谱上。胖子提了个主意,看看这份族谱中最早的资料里写了什么。人们总是认根的,很多族谱里会写自家祖宗来到此地开枝散叶的原因,譬如营商或贬谪。翻到最早的内容,在前言的字里行间找了找,迁至此地的原因是“听从天意”。再三确认,没看错。胖子一下有些松懈了,道:“这么随便的?我觉得,这个张家和小哥的张家,不是同一个家族吧。全中国那么多户口,没准是个巧合,不是所有张家都叫特仑苏。”张起灵那个家族的行动一定是有明确目标的,吴邪早就领教过,这家族是个暗中看透一切并改变历史的角色,宛如独行的暗夜刺客。听从天意这样假大空的话,着实不符合其风格,吴邪和胖子本来料想的,是“积极贯彻大会分针,狠抓工作求真务实”这类原因。张家自己就是“天意”了,哪来的其他天意呢?“应该就是小哥他们家。”吴邪道:“这些人举家跑来这个奇怪的地方,还有雷城的族谱。就算不是特仑苏,也该是个光明酸奶。”想不出头绪,胖子长叹了口气,“那姑娘还发了什么吗?”来自杭州十一仓的消息到此为止,白昊天发完扫描件,没有其他信息了。吴邪放下手机,电光石火间想到之前的遭遇,惊得一拍大腿,道:“刚刚看到那些人的手指长度了吗?”胖子一愣,边想边说:“你怀疑……等等,最先那批无头的,右手是抓握的姿势,所以我们压根就没看到手指有多长。”之后他们又陷入看不清的黑雾中,更是没有关注这个问题。要不是白昊天的十一仓直播,他们不会将这些与张家联系在一起。吴邪转头道:“小哥,你看到了吗?”张起灵当时本是要检查的,然而危情突发,便甩起那“四十米大刀”救下吴邪,后来又在空中收割了一茬茬“麦子”,一来二去无暇检查。胖子哎了一声懊悔道:“咱们真是不长记性,要是当时检查了手指,现在这个问题也不至于悬在心里,搞得我七上八下。”吴邪没有说话,虽然没检查手指,但思来想去,那些无头人和有头人的身份应该是张家人,还会有别的巧合?这两拨人统统命丧于此,究竟为什么呢?如果说与雷声有干系,可在地下,雷都劈不死人。不管怎么说,已经来到这里了。吴邪抬头望向头顶的那颗巨大铜球,道:“研究研究这个巧克力球吧。”胖子这回不愿做个看包的,随他们一起爬了上去,然后跺了一下脚,铜球内部便传出连绵的回响。“哟,”他看了看球顶广阔凸状平台,“这是给咱铁三角乐队开演唱会的地方。”这装置被铸得严丝合缝,唯一与外界连通的就在球的腰身部位。球侧是蜗牛壳一样的螺旋纹路,链子便像寄生虫一样探了进去。除此之外,找不到其他可以下手的缝隙。吴邪趴了下来,把上半身微微垂下,向下伸长手臂,勉强摸到那“蜗牛壳”的洞口。洞口也就半个拳头大,吴邪努力去够,也摸不进内部,自己的身子反而差点滑下去。张起灵眼疾手快,弯身将他拦腰一抱,就像抱一只将要掉下饭桌的兔子一样,箍着腰部把他拽了回来。吴邪站起身,摇摇头表示不行,无法探进深处。随后看向胖子,无可奈何道:“爷爷。”胖子下意识捂住自己全身,好像要被抢劫似的,“爷爷没东西给你扔。”吴邪倍感头疼,想了想说:“这灯,总能扔吧?”于是他像扔石子一样,把小灯扔进“蜗牛壳”的洞口。扔进去后应该是撞上了什么,砰啪声不断,直到减速成零,才彻底没声。吴邪试了好几个,有的响声持续很久,有的几下就停。里面不是纯粹空心,也不是完全的实心。胖子再次跺脚,似乎能听到里面传来声音,“这球能拆开来不?这巧克力球指不定里面包了颗大坚果。”吴邪转而去找张起灵,那人已经不在球顶了,而是位于远远的另一端,并且吊在下面的链子上,玩吊环一般挂在那里,不知在看什么。吴邪喊了他一声,张起灵抬头,就道现在需要一个绳圈。另一端的下半球用了硕大的铜扣固定,需得将其扳下,才能像贝壳一样打开。吴邪和胖子回到地面,胖子拿了根结实的尼龙绳。他们在绳子的一段做了个绳圈,吴邪站在地面上,就把绳圈往上甩,道:“小哥,接住!”胖子在后面踩着绳子的剩余部分,随口道:“接住这个绣球。”“绣球”被抛了上去,张起灵在上面单手稳稳一接,而后再把绳圈甩到锁扣上,堪堪套牢。绳子斜在空中,连结了地面与锁扣,被人瞬间拉直,吴邪和胖子就像拔河一样开始用力。整个铜球装置摇晃起来,被链子缠绕着才不至于错位。张起灵跳下,站到队伍前端,也加入拔河的行列。三人一齐发力,锁扣终于崩开。如此几番,搞定了所有铜扣。哐当一声巨响,如同用刀撬开贝壳缝,这装置从中间打开了。由于体积实在过于巨大,下半球重重砸到了地上。这里的空间本就不算大,两个半球没法一百八十度开合,下半球便只能像个斜梯一样。三人松开绳子,擦了擦汗,过去查看球内构造的真容。球壁上眼花缭乱,金属器件互相咬合,密密麻麻凹凸不平,乍一看还以为是白蚁啃过的家具。而且最大的部件不超过手掌大小,那么大的铜球,整个内壁就被无数小零件给铺满了。从外面伸进来的铁链,则和内部的零件交缠着融成一体。还能看到吴邪扔进去的灯,卡在里面亮着光。张起灵在装置前蹲下身,吴邪跟着弯下腰,在下半球靠近合缝的地方,能看见被人端正地刻了两行字——天授我思,天授我心。哪怕在内部,这几个字依然生了锈。字与零件布置正好接上,这设计很是巧妙,只能是先刻字再安上零件,看来是制造装置之时便刻上了。简体汉字,不过这几个字的笔画长久以来就是这副模样,倒看不出什么。吴邪把胖子喊来,胖子瞅了一眼,道:“我说什么来着?估计是祭天用的,老张家怎么会搞这套?这个张家不是特仑苏吧,连伊利都不是,恐怕是个旺仔。”天授一词,古来有之:上天所授。天授皇权,天授异能。以前政权更变,那些人得装模作样宣布一下,此为上天旨意,不然不服众。愚昧时期,人们对上天心服口服。所以到了后来,甚至有人起义前都要伪造“神迹”,相当于制造出一个权威证明。在西藏,有个天授唱诗人的概念。一个牧民,全家三代皆是文盲,后来牧民发烧做梦,不知怎的一夜之间记住了藏族的史诗。醒来后,张口就是大段事迹,倒背如流。从此踏上说唱的路途,去宣扬崇高诗篇。天授唱诗人的现象出现过无数次,许多藏民声称自己在睡梦中醍醐灌顶,现实中什么都没学过,那些诗篇却突然刻在脑海中。这种事迹到如今仍在报道,却从来不提解释,或者说,只有宗教性的解释。天授我思和我心,倒是新鲜词儿。心不是心脏,而是思维和精神。“思”和“心”的分量,比皇权和知识的分量重多了。思是一个人的想法,抽象却举足轻重,“我”的所有一切想法构成了“我”全部的精神世界,剥去这些便与一个死物无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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