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慢慢摇头,且不说十多年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这两个地点本身就大相径庭,换做任何人都不会把两者联系在一起。猛然间,思维一闪。我停下摇头的动作,立刻道:“好像真的有那么一件事,两者是相通的。”他们紧张地等着我的下文,我犹豫不决,定定地看着闷油瓶,脑子混乱得更厉害了。那件事,是我想的那样吗?我道:“那些呓语,就是那种像在说梦话的反应。胖子,你还记得吗?”胖子表情一僵,继而诧异道:“小哥喃喃自语的那些话?你说那个?”我捏了捏眉心,长吐一口气,“神情很像,当时就是那种说梦话的感觉。”我看了眼闷油瓶,他紧蹙着眉,好像在努力回忆。“小哥,你不一定记得。”我道:“在西王母国,你钻进那陨玉,我们等了一个多星期你才回来,但是回来的时候……”胖子接话,“傻了。不仅失忆,还缩在那边一直小声念叨,嘀嘀咕咕自言自语。”看闷油瓶的神色,他本人不记得那段意识混乱期。这种经历说到底有些丢人,太不符合他在群众心中树立的英勇神武形象。说不定他这种人也有点偶像包袱?我拍拍闷油瓶的肩,好生安慰:“我们不会说出去的,你的粉丝不会知道的。”闷油瓶皱眉问:“我当时说了些什么?”“没有时间了。”我一字一顿道。这句话印象很深,那个时候他颠来倒去念了无数遍,仿佛困在梦魇中。闷油瓶不记得那事,而我们其他人到现在也不知道那句话从何而来,所以难处在于没人知道答案,猜不出任何意义。不知道视频里那些人说了些什么值得萨沙去仔细倾听?胖子在一旁假装梦呓,道:“他们说的会不会是:没有钱了,没有钱了,借我点钱……”黑瞎子给他一下肘击,插嘴道:“这是我要说的。”在回去之前,我们打算走一圈这座废旧的土楼。因为这座楼同样也很有意思,如黑瞎子先前所说,这里储备了不少积灰已久的军火,藏在大大小小的暗室中,甚至包括一些重型武器。在废弃之前,这里应该不是民宿,而像某种军需供应机关。也许是以前的人借土楼伪装成民居,暗中波涛汹涌,不被外人所知。所以,我们住的那座土楼会不会之前也是这样的情况?我和闷油瓶顺着这里的楼梯一层层检查,胖子在一楼弯腰挑拣着黑瞎子先前翻出的物品。我爬着梯子就看到胖子把两支土铳塞进自己包里,接着抬头又盯准了旁边的弹丸,正大光明地干着顺手牵羊的勾当。如果条件允许,我觉得胖子可能会把整个楼的军需品塞到包里。之前太穷了,装备贫瘠,现在我们进到这里来,就好像发现了前人留下的宝藏。老旧归老旧,但能用。我想了想,脑袋探出楼梯间的护栏,朝上面喊闷油瓶:“小哥,你要拿个什么?”上面没有回话,估计他已经进了一间房。我又转过脖子,朝下喊胖子,让他挑把趁手的冷兵器给闷油瓶使。胖子蹲在那里头也不抬,道:“我的力气和小哥的力气是不一样的,没法替他选,还不如你下来,帮他挑一挑?”“我也不知道他力气多大,好吗?”我辩道。挑选这种玩意儿一般经不得别人的手,还是让闷油瓶等会儿亲自决定好了。我选择继续往上爬梯,底下的两三层楼看上去已被黑瞎子掏空了,空无一物。我心说真不赖,一边就往四层走去。在四楼天花板的高度上,天井中挂起了一大片纱窗似的东西,平铺在空中,这张网又黑又密,仿佛将天井这个大洞给“盖”了起来,远远传出一股奇怪的恶臭味。这张网是黑瞎子弄上去的,据说原本就挂在楼里,可以防止楼外“黑雾”侵扰。我凑近后仔细一瞧,那张网上粘满了昆虫尸体,上千具刚死没多久的新鲜腐肉,飘散出大量死亡的味道,屏蔽楼里活人的气息。我捏住鼻子,赶忙加快脚步去找闷油瓶,发现他已从五层下来了。五层就是顶楼,整座楼已被我们搜完了。我指指天井里的那张网,“小哥,你没被熏死吧。”闷油瓶见我来了,示意我转身。在我身后的这间老房里,散乱着很多装备。不是藏在暗格中,而是直接摆在地上。角落里还有几只睡袋,我顾不上臭味,走进去一瞧,全是现代的东西。正中间无烟炉旁边开着罐头,还有一半没开,似乎等人回来继续吃。刹那间我懂了,这里是某些人的临时寄住点。住在这种地方的,来路应和我们差不多。我跑到走廊,探出身子就想问黑瞎子,你丫搜到三楼就没往上再看看?胖子仍在底下翻东西,我喊了一声,准备告诉他,突然听到楼外传来一群人的脚步声,那些住客竟是回来了。估计十秒内,他们就会推开土楼的大门。胖子也听到了,迅速紧张起来,连忙又拿了件东西,抓过包就和黑瞎子一前一后冲去楼梯口。但是楼梯有一半露在外面,会被人看到,他们来不及跑上顶楼了。闷油瓶拽着我,跑向五楼顶层,现在那张虫尸网遮住了我的视线,完全无法看到下面。楼门被打开,那些人进来了。我听见萨沙的声音说道:“这里有人来过。”果然是萨沙,他发现我们来过的痕迹,但似乎以为我们已离开,并不打算进一步搜楼找人。萨沙又道:“去四楼准备。”准备?什么意思?我走了几步,忽然一瞥天空,布满了乌云。之前我们在楼下,网遮住了天空,所以没留意天气如何,居然又是要打雷了。胖子和瞎子跑到了三楼,萨沙四楼,我和闷油瓶在五楼,四个人被打散了,没法做出什么行动。萨沙那边又是人多势众,我们眼下只得在暗中观察。我心中一动,这是打探机密的好机会,萨沙就在这里,可以想办法找出他到底有什么秘密。我试图从那张网里找出可以观察的洞眼,一边极其小声地问闷油瓶:“你能看到萨沙在哪里吗,戴着那串铜钱吗?”我简直像个猴子一样上蹿下跳,就是找不到一个能够观察的角度。闷油瓶过来按住躁动的我,然后带我走去了一间房。这间房的地板是破损的,有一个洞眼,可以趴着看到楼下的房间,正是萨沙他们的位置。我把视力最好的那只眼睛对准小洞,瞅了很久,下面一片漆黑。不仅没开灯,他们声儿都没了,不知道在做什么。二十分钟后,响起第一道雷。我很努力地去听楼下的动静,声音微弱得没法分辨。闷油瓶坐在一旁,不知在思考什么,我起身凑到他耳边说悄悄话:“西王母国那时候好像没打过雷,你说会不会压根和雷声没关系?”雷声接连响起,闷油瓶低着头没有说话。我正打算把手机掏出来联系一下胖子,忽然听见闷油瓶开始小声说话。像是喃喃自语着什么,不断在重复。我侧耳去听,他说:“没有时间了,没有时间了……”我愣住了。猛地外面一道闪电劈过,照亮了四周,我得以看清闷油瓶脸上的表情。他的眼神失去了焦距,有些混沌。我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心说怎么回事?眼神是能透露出很多信息的,闷油瓶这种没有大悲大喜的人,情绪全在眼睛里。他焦虑时,高兴时,平静时,或者掀开我的衣服检查伤口时,那些眼神都是能分辨出来的。现在他的眼神里什么都没有,像是晶石失去了光泽。这仿佛是一个空白的闷油瓶。我拍拍他的脸,在他耳边道:“醒醒,开饭了。”外面电闪雷鸣,他还在不断念那一句话,如同陷在噩梦之中,我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我深吸了一口气,问自己怎么办。我紧紧抱住闷油瓶,努力镇定道:“去你妈的,我们还有很多时间,醒一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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