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叉一声尖叫,伏倒在地,满头鲜血,颅骨已然碎裂。坛下一片哗然,众人无不心生震骇,要知夜叉已身为坛主,却被白昙一击击败,白昙吞噬血舍利后功力之高,不言而喻。白昙坐回宝座,垂下眼皮:&ldo;本座才刚刚出关,便有人等不及要来试试我的功力,真是妙极。&rdo;他又倾下身,嗜血的红唇微启,似两片薄刃,&ldo;明知没有胜算,却还要自寻死路,你这是何必?&rdo;夜叉奄奄一息,双手蜷起,长发蜿蜒散乱,形如鬼魅的向他爬来:&ldo;师尊……师尊……你杀了师尊,我自要……为他复仇!&rdo;白昙瞳孔微微一缩,他心知此人强弩之末,便也不惧不躲,站定在原地,轻吐内力,蔓延上莲座的发丝就如被火灼了般焦枯萎缩起来。夜叉顶着炽热气流,勉力仰起头来,满脸鲜血,双目竟淌下两行血泪,瞪着他目呲欲裂。&ldo;师尊这般宠你,你为何要恩将仇报?而我,连求他看我一眼也……&rdo;&ldo;宠我?&rdo;白昙像被一根无形的刺扎了一下,一脚将夜叉踹开还不够,只觉受了奇耻大辱,胸口一阵气血翻涌,忙闭目运气。往日旧忆一幕一幕的涌上来,压也压不住。巫阎浮悠悠抬起眼皮,朝座上少年看去。因为个子小,坐在莲花座上脚还挨不着地,露在衣摆外面,如不是穿了鹿皮软靴,便能看见那纤细脚踝上因长年戴着镣铐而留下的疤痕。杀了他,当上教主,自以为便无法无天,能肆意妄为了么?极淡的眼眸促狭地眯起。哈,镣铐不在了,痕迹却仍在。一生……到死,都无法抹去。是他的娃娃,就一辈子是他的娃娃。&ldo;教主,如何处置这叛徒?&rdo;离无障低声询问。白昙睁开双眼,一双美目黑幽幽的:&ldo;说来,本座还未觐见如今的西夜国主,本座的王弟呢。听说,他最喜欢在人皮上作画,今年的贡品,自然还是少不得一张精美的人皮帛‐‐&rdo;话说到此,再明白不过。离无障向两个罗刹吩咐:&ldo;拉下去,扒了他的皮,头上的不要。&rdo;却又听白昙轻声道:&ldo;慢着,何须拉下去?在这儿扒便是,正好给大黑天当祭品。&rdo;几个罗刹将半死不活的人被抬到大殿中心的祭坛上,四肢分开,架上石柱。羯鼓咚咚一响,作吉祥天女打扮的女祭司便应声踏上祭坛,五指尖尖,以甲为刃,在祭品背部一线划下,便将皮肉自脊骨上剥离开来,鲜血霎时喷薄一地,她动作却极是流畅美妙,犹若踩鼓起舞。鼓声止时,一张人皮也便被完整揭下。再看那血葫芦般的人,早已一动不动,没了气息。白昙支着下巴看了全程,眼也不眨一下。待人皮被呈到面前,才吹了声口哨,召下那早早闻着血味而来,盘旋在祭坛上方的秃鹰们下来分食尸身。殿上一时鸦雀无声,白昙却暗暗松了口气。他其实不大喜欢看这血淋淋的场面,坐上这教主之位,也其实提心吊胆得很。可愈是怕,愈要狠,须得杀一儆百,叫人人都不敢小瞧了他。&ldo;这夜叉可真不识趣,教主莫要动怒呀。&rdo;忽然,一个声音打破沉默。声音的主人是个青衣男子,他眼睑泛血,一看便知其杀孽极重,手上缠着一条剧毒银蟒,笑容却如春风拂面,举手投足间,自带一股浊世佳公子的风流之气,正是七坛主中人称&ldo;阿修罗&rdo;的姬毒是也。&ldo;&ldo;明妃&rdo;并非可遇不可求,属下愿为教主解忧。&rdo;白昙目光闪烁:&ldo;此话怎讲?&rdo;&ldo;教主大概不知,我教历代教主如何寻找&ldo;明妃&rdo;。其实,便是靠占星。&rdo;&ldo;占星?&rdo;白昙喃喃自语。他的命运驶入窄巷,便缘于占星。九岁生辰那年,身为西夜国国师的巫阎浮摆下占星阵,妖言惑众,说他是亡国妖姬后人,男生女相,生有娆骨。一到弱冠之年,娆骨成熟,便会淫-性大发,情-欲难抑,如他那已亡故的母妃般祸乱宫闱,不宜立为王储。他的父王因母妃的关系本便不多宠爱他,又一向尊崇巫阎浮,自然信了。不久,他就被送去那供奉着那有名的凶神&ldo;饮血金刚&rdo;的神庙里过上一夜,名曰渡劫。可历来哪有人在那座凶神庙里活的下来?无非就是送他去死,因他是王子,对外不好说罢了。那一晚如噩梦一般。在他蜷缩在神龛之下时瑟瑟发抖时,却又是巫阎浮打开了门。那时他不懂事,便如断了脚的鸟儿,只能投入他怀里,求他庇佑。巫阎浮就去请示了他父王,将他收作徒弟,他父王自然欣然应允。自此,他不再是王子,而是养在巫阎浮手里的一株昙花。而巫阎浮为何要如此,看如今王位上坐的是谁便一清二楚。楼兰与西夜的联姻,便是他一手促成。至于他白昙,不过是巫阎浮顺便弄到手的一个战利品。可偏偏是这战利品要了这只手遮天的人的性命。占星问天,又有多可信?还不是被他逆转了命局?见白昙嗤笑一声,眼神变幻莫测,似怨似笑,姬毒不由有些忐忑起来:&ldo;不如让属下为教主布下占星阵,寻找&ldo;明妃&rdo;下落?&rdo;白昙一哂:&ldo;好啊,就让本座看看你的本事。&rdo;&ldo;属下受宠若惊。&rdo;姬毒谨慎地走近,唯恐这善变的美人突然出手伤人。但他向来胆大,心知要有探入虎穴的勇气,方能讨得白昙欢心。他盯着座上之人玉雕似的精致面庞,压低声音,&ldo;那么,请教主夜里随我去占星台。不过卜卦时,不得有闲杂人等在旁,只能有教主与我。除了&ldo;明妃&rdo;下落,属下还有一个重要的秘密要告知教主。&rdo;他性情风流,话说的有几分暧昧,又立即收敛了‐‐自然,看着白昙这张脸,他没法忘记白昙曾经的身份。绝世妖妃的子嗣,天生娆骨的娈宠,即使是成了高高在上的教主,也难免不叫人浮想联翩。但他不傻,自绝不会去触白昙的逆鳞。‐‐要摸一只皮毛漂亮的猛兽,当然要顺毛摸。白昙饶有兴味地审视了他片刻,慢慢的扬起嘴角。这人暧昧归暧昧,不过态度把握的很小心,不显轻薄,还很谦卑,让他丝毫不觉恼怒。如果不是真有点能耐,想必也不会贸然招惹他。&ldo;你且去占星台准备吧。&rdo;姬毒心下一喜,点点头,起身时,颈侧却沾上一丝寒意。就像是有人在不怀好意的注视着他。姬毒侧头看去,只看见四护法之一的离无障站在近前,不过他并未看他,而是专心抚弄着怀里的异兽,却是背后角落里有个蜷缩的人影引起了他的注意。那人白发披散,手脚俱废,软若无骨的瘫在地上,分明是个残疾的药人,身上却虚拢着一层鬼气。这鬼气寻常人看不见,姬毒天生的一只阴阳眼却可窥得。那人,身附怨魂。其实巫阎浮盯着他不为其他,不过是心里十分不痛快。他虽恨不得把白昙剥皮拆骨,可白昙到底是他的玩意儿,他向来容不得别人觊觎他的东西。特别是这个&ldo;别人&rdo;,是他一手栽培大的大弟子。自从发现这个大弟子心机深沉,野性难驯,更与他们的夙敌月隐宫有私下往来,巫阎浮就动了将他除去的心思,在他身上种了一个咒。只可惜,没来得及下手。不过,如今这却成了一桩好事。他这大弟子,是他可以利用的宽敞的车厢里,烟雾缭绕,暖香氤氲。白昙懒洋洋的趴在软榻上,嘴里叼着一杆烟枪,吞云吐雾,好不惬意。今日,他解决了一桩棘手的大麻烦,虽然往后日子称不上高枕无忧,但本该烧到他身上的火,却也烧不着他了。这大麻烦,不是别的,就是巫阎浮藏在弑月钩柄里的一卷人皮画。画中所绘是一张毗湿奴画像,但其中隐藏的玄机却远不止于表面。只要浸水后以凹凸镜对光细看,便会发觉毗湿奴的莲座下藏着一座神殿。此神殿为数百年前,一位天竺国王临终时仿造梦中佛国所建,可惜刚完工不久,却被一场大雪崩所毁,再不见天日。据逃出来的工匠后人所说,殿中被埋葬的秘宝不计其数,犹以一颗镶有&ldo;毗湿奴之眼&rdo;的金轮为最,传闻,此轮能吸日月之力,引为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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