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爹,你就放心吧。&rdo;唐惜春笑,&ldo;我回来时去阿湄的铺子转了一圈,他家五师弟今年秋闱,我跟阿湄说了,若是皓五来府衙报名,让他到咱家来,这又不是外人,不必客套。&rdo;唐盛身为一州府尹,自然是个爱才之人,笑道,&ldo;这事做的对。你在青云观住了这些日子,皓五也是惜时的师弟,若有机会,自然应当互为关照的。&rdo;见唐盛赞他,唐惜春得意的眨眨眼,唐盛轻抽他后脑勺一下子,&ldo;还差的远,给我收着些。&rdo;唐惜春一缩脖子,笑嘻嘻地挽住他爹的手臂道,&ldo;爹,我虽然不如你聪明能干,我也想让你知道我在努力的变好啊。&rdo;唐盛摸摸儿子的头,&ldo;这样就很好。&rdo;唐惜春与他爹的感情重新恢复到了蜜月期,第二天再去山上时,上午王山长依旧不在,是王太太开的门,笑道,&ldo;果然又来了。&rdo;唐惜春唱个肥喏,笑着恭维道,&ldo;师母神机妙算,学生佩服佩服。&rdo;王太太笑着将人让进门,&ldo;老爷去讲课了,你暂且等一等。&rdo;唐惜春笑,&ldo;我知道山长每天都会亲去授课,早些来,是为了给师母请安。&rdo;&ldo;你这张嘴,真是甜的没了边。&rdo;王太太笑着端来点心,唐惜春道,&ldo;我去泡茶。&rdo;待将茶泡好,唐惜春便与王太太坐在庭院里一张油布大伞下喝茶吃点心。唐惜春瞅这遮阳大伞一眼,道,&ldo;昨日来时还不曾有呢。&rdo;王太太笑,&ldo;知道今日有客到访,让老爷搬出来的。&rdo;见唐惜春对大伞满是好奇,王太太笑,&ldo;想看就站起身去看,男子汉大丈夫,何须拘谨。&rdo;唐惜春咬着块糕起来看了一圈,啧啧叹道,&ldo;这虽与家常用伞的模样差不多,不过,这样大,做起来不知道多少难了。就是抬的时候也很费力气吧。&rdo;王太太伸手按下一个伞柄上的机关,随手一推,底盘滑动,轻巧的很。唐惜春更是啧啧稀奇,&ldo;好精巧!师娘,这是山长做的吗?&rdo;王太太将机关锁紧,笑,&ldo;他是念圣贤书的人,哪里会这个?是我请流云观道长做的。&rdo;唐惜春感叹,&ldo;当真是了不得,太方便了。&rdo;转了一圈,重坐回椅中继续吃点心喝茶水,道,&ldo;师娘,有机会你介绍流云道长给我认识吧!他真是了不得,能做出这样精巧的东西来。&rdo;王太太笑,&ldo;你是要走仕途的人,莫沉迷于这些奇淫巧技才好。&rdo;唐惜春摇摇头,&ldo;我不大会说那种大道理,但是,我觉着奇淫巧技也不一定全无用处。我以前跟人学观星象,别的不说,星象其实能预测天气。如果能长期观测,用算术演算的话,连日食月食都能提前预算。教我看星象的师父说,星象之术广博无比,有人从上面看国运态势,有人从上面观测年景丰成,也有人从上面计算方向。但是,星象一直被认为是偏门冷僻的东西,在朝中,只有钦天监才能用得上。&rdo;王太太微惊,&ldo;你还懂星象啊?&rdo;&ldo;我还没有入门。&rdo;唐惜春放下点心,正色道,&ldo;只能做一些观测记录的小事,我比较喜欢算术,尤其是用算术来演示星象,那需要用到算筹才算的清楚。我们每一年每一天每一个节气每一个时辰,其实都是这样演算测定出来的。为何一年是三百六十五天,这就是历法,而历法就来自于演算。其实万事万物皆可由演算而来,譬如师娘你,你每天的时间是十二个时辰,每天要做的事都是有规律可循的,哪个时辰起床,哪个时辰烧菜,平均多少时间出门买一次东西,只要把数字给我,基本上,就可以演算出你接下来的行为。如果哪天,你一些规律性的事没有在规律性的时间发生,那肯定是你家出了别的意外的事。&rdo;唐惜春说到兴奋处,简直是抑扬顿挫,掷地有声,&ldo;师娘,这就是算术!&rdo;王太太活了这把年纪,并非没有见识的人,她觉着先时实在太小看了唐惜春。这并不是个无能的人,他有自己的才干,或许这种才干并不能得到世俗的认可,但,这是个有才干的人,他有自己擅长的东西。王太太赞叹,&ldo;说得好啊,惜春。&rdo;唐惜春大方一笑,&ldo;我还差的远,只是刚刚摸门而已。算术博大精深,即使穷奇一生,也是研究不完的。以前我只懂着去做题演算,后来才知道,其实算术并不是一门单独无用或只能去做账房的手艺。我不大懂圣人说的那些话,我总觉着他们说的话很玄乎,并不是个实在的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可是算术不一样,经算术演算的事情,立刻就可以拿来验证。&rdo;&ldo;你在算术上有这样的才华,很该专注于算术才是。&rdo;唐惜春露出满心苦恼,&ldo;我爹不叫我学这个,他一心叫我考科举,我念书又很不在行,真叫人愁的慌。&rdo;王太太笑,&ldo;所谓颜回好仁,子路好勇,子贡好商,冉求好政,连孔圣人的弟子都是各有所长,何况于你?&rdo;唐惜春唉声叹气,&ldo;这些话都没用,就是把天说下来,我爹还是要我科举。我现在屁股还是肿的,为着念书,天天挨揍。&rdo;王太太掩口轻笑,&ldo;令尊望子成龙心切。&rdo;&ldo;除了念书这一样,我爹对我都是百依百顺。&rdo;唐惜春叹道,&ldo;可见人无完人了。&rdo;王太太道,&ldo;世间没有不为儿女着想的父母,我听说哪怕周汝宁经商,都是先考个探花出来。&rdo;唐惜春笑,&ldo;阿湄的事师娘也知道。&rdo;王太太眨眨眼,&ldo;看来惜春也同汝宁相熟。&rdo;&ldo;不算太熟,他人聪明的很,就是喜欢开玩笑。我家里二弟同阿湄是师兄弟。&rdo;&ldo;你家山长先生对他很是欣赏。&rdo;王太太笑着,很自觉的换了个字眼&ldo;你家山长先生&rdo;,&ldo;仕农工商的尊卑是有许多原因造成的。在圣贤的年代,从没有这么大的尊卑之别。惜春可念过史书,知道陶朱公范蠡吗?&rdo;若说别人,唐惜春不一定知道,范蠡他还是很熟的,立刻道,&ldo;就是把西施偷走的那家伙吧?&rdo;王太太又是一阵笑,嗔道,&ldo;你这小子,一看就不老实。&rdo;女人其实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她们往往很擅长口是心非。譬如,王太太嘴里说唐惜春不老实,心里却很喜欢他这样一点点小坏的活泼。当然,因唐惜春生的俊俏,方有此厚待。唐惜春扬眉笑问,&ldo;师娘,西施究竟怎么了?&rdo;王太太嗔道,&ldo;说的是陶朱公的事。陶朱公原是越王勾践身边高官,助越王勾践灭消吴国之后就带着西施离开了越国,辞官归隐。他归隐后,既做过农夫也做过商贾,若以此论断,仕人何贵?商贾何贱?&rdo;唐惜春道,&ldo;要是我这样跟我爹说,我爹肯定会说,哦,那你先去做个像陶朱公那样的高官再来跟我说吧。&rdo;王太太笑,&ldo;连我这深山妇人都听过唐知府宽仁爱民的名声,不想对惜春这般严厉。&rdo;&ldo;对外人我爹都很宽宏的。&rdo;唐惜春道,&ldo;我也不是那等不识好歹的不孝之人,我爹为我费了很多心思,我也大了,并不想叫他总是为我着急操心。可是,我也是真心喜欢学算术的,现在我爹把我看得可牢了,等闲不能出门。要不是为了叫我重回书院,我也不能到师娘这里来有机会跟师娘说说话。我家二弟今年就要考秀才,我爹嘴上不说,心里也是为我着急的。&rdo;王太太问,&ldo;那你是打算再回书院念书了?&rdo;唐惜春一惊,挠挠头,怪不好意思的,&ldo;我怎么给说出来啦。&rdo;真的太大嘴巴啦。王太太给唐惜春逗乐,安慰他道,&ldo;不必你说我也能猜出来,若不是有事相求,你干嘛三番两次的来书院啊。&rdo;唐惜春摇头,&ldo;我爹小时候,十天已经能将《论语》倒背如流,我给他逼着学了十天,才只背了《学而篇》《为政篇》两节,我已经十六了,虽然要做孝子,也不能做应声虫啊。我是借机到师娘这里放放风透透气,总在家做我爹给我留的功课,简直太闷了。&rdo;说着,唐惜春从怀里摸出两本书给王太太看。王太太翻开来,一本《算经》,一本《论语》。唐惜春与王太太商量,&ldo;师娘,今天莫叫山长撵我,我在你家看书,好不好?&rdo;&ldo;这有何不好?&rdo;王太太问,&ldo;你可认识教算术的吴夫子?他也精于演算,很是痴迷。&rdo;唐惜春笑,&ldo;自然认得,所有先生都不喜欢我,就吴夫子对我好。&rdo;他连忙补充一句,&ldo;那啥,以前我也不是很讨人喜欢。&rdo;他在书院时常闯祸,王老头儿早要撵他回家吃自己,他之所以能一直在书院呆了许多日子,自然有唐盛的原因。但,吴夫子的帮忙也功不可没。王太太笑,&ldo;你们山长只懂圣贤书的学问,算术他并不通,寻常家里算账都能给我算个乱七八糟。吴算子是我的好友,我找他过来,你们定能说到一块。&ldo;唐惜春心里寻思一二,道,&ldo;吴先生今天上午有课,要等下午方能有空闲。&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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