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头望向文旌:“南弦,朕那时心里很清楚,大皇兄的失踪绝对与魏氏脱不了干系。
但是朕不得不装傻,不得不向仇人屈从,哪怕恨得心都在滴血,也总得先把自己的命保住。”
任遥从未见过这样的赵煦。
她面前的赵煦从来都是欢快洒脱、不拘小节的,他是自关外杀回长安,立挽大端朝野危局的乱世明君,人人都道时局助他,他才是受天意眷顾的真命天子。
当年的哥舒皇后与魏贵妃斗得如此惨烈,她们各自的儿子赵延龄与赵睿一个下落不明,一个英年早逝,最终都无缘于千秋帝座,而平白便宜了一直毫无存在感的赵煦。
可谁又知道,所谓天意眷顾的天子,当年也是那般辛酸无奈,也是从苦日子里煎熬过来的。
任遥心里像堵了块石头,半是替赵煦难过,半是由人推己,想起了母亲。
这样想着,竟不觉有泪顺着颊边滑落。
等她反应过来时,文旌已默默从袖中拿出锦帕替她擦,赵煦长吸了口气,道:“朕还没哭呢,你哭什么?”
任遥斜身靠在文旌肩上,微微哽咽:“我想起我母亲了。
她死时我才四岁,可我记得那时候她跟我说,等事情了了,她就和父亲带我去见外公。
可是事情没了,她也没带我去见外公,她就死了。
关于母亲的其他事我都印象很模糊了,我就只清楚记得她说要带我去见外公,她怎么能说话不算数……”
她说到伤心处,越发难以自抑,俯身将头埋在文旌的肩窝里,呜呜地低声哭起来。
像是受了她的感染,赵煦默默坐了一会儿,也低下头开始抽噎,一边抽一边喃喃念着他的大皇兄。
最终,来送银子的内侍扶着虚脱无力、伤慨至深的赵煦走了,文旌扶着哭得两眼红肿的任遥回了后院。
冷香用冷水浸了帕子给任遥敷眼睛,文旌搂着她温语安慰好一阵儿,才算把她安慰好,不哭了。
任遥揉着酸涩的眼睛,迷迷蒙蒙地环顾了一圈,才发觉文旌把她带回静斋自己的卧房里了,现下她正躺在文旌的榻上,枕在他的膝上。
一天混乱至极,窗外已降下暮色,沉沉酽酽弥漫开,屋内燃着红烛,垂着烟罗红帐,暗昧朦胧的红色光晕若烟雾柔软落下,充盈于屋内。
文旌这间卧房向来文卷气浓,清幽雅致,此刻,却平添了几分暧昧柔暖的胭脂味儿。
任遥意识到什么,脸颊有些发烫,不由得看向文旌,见他竟也微微低了头,也不知是不是被红烛光耀得,脸颊漫然揉开两团红晕。
偏此时,门开了,侍女们端着铜盆、寝衣站在门外,恭声道:“大人,小姐,夜深了,安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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