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给自己找借口,固执就是固执吧。按佛教的说法,万物无常,虚妄皆空,就连‘我’也是无常的,所有东西最终都会消散。如果拘泥于世间的事物,就叫‘法执’,拘泥于‘我’的感情和冲动,就叫‘我执’,佛教的修行则是为了打破法执和我执。”吴邪往后靠了靠,闭上眼睛,慢慢道:“但我破不了我的‘我执’,看来那佛门不入也罢。”最初,他们在雨村平静地隐居,一切都由吴三省发给吴邪的那条奇怪短信引出了端倪,搅起一轮漩涡。吴邪三叔留下的一系列线索,将一行人指引向了一些奇怪的谜题。几次行动后,吴邪的健康状况暴露出问题,不再方便下地,便留下休养。其余人手则循着线索,来到那所谓的雷谷。但,真相还没挖掘出来,却在当地遇到了并不友好的姓焦的程咬金。更糟糕的是,道上两个出了名的好手被困在地下。羊公泉。湿漉的空腔内,空间封闭,漆黑一片,黏乎乎的水声从远方传来,像是放大了数十倍的野兽咽口水的声音。空腔内连半点火光也无,火焰燃烧是急剧耗氧的行为,目前的环境下,燃起火光无异于自杀。就算渴望光明,也得借用其他手段。黑瞎子摁开他的超长待机王手机,主界面背景是一张黑白表情图“微笑中透露着贫穷”。屏幕透出的白光帮他照亮了脚下的一角,能够看到地面沾了许多螺蛳,密集扎堆在一起,好像一盘摆盘很烂的菜肴。黑瞎子担心开口说话又要耗氧,就用手机打字:你觉得能吃吗?然后将屏幕上的字展示给张起灵看。后者面无表情地看了黑瞎子一眼,不作回应。黑瞎子看了看脚下,忽然不由得想吃红椒爆炒螺蛳,饿了。空腔的壁上满是污泥,光线照过去显出乌黑的颜色,这地方毫无阳光照射,即使能抠出一点藻类,也是黑得像中毒似的。张起灵抹掉了穴壁上的泥层,不知打量着什么。黑瞎子过去装模做样地瞅了瞅墙壁,打字:墙上画了逃生地图?张起灵让了一步,示意他自己来看。黑瞎子站在墙前,伸出食指,把指腹紧贴在墙面上,然后慢慢抚摸,就像麻将摸牌那样,以一种极缓的效率抚摸墙上的刻纹。摸完三个花纹后,黑瞎子渐渐笑了,开口说话:“这不是你一贯在斗里做的标记?你以前来过?早说,我紧张得血压都要飙上二百五了。”张起灵站在那里,侧头看向黑瞎子,然而那表情里没有一丝信心,反而显得凝重。黑瞎子从这沉默的气氛中突然读出了几分不太好的意味,笑起的嘴角又压了下去,僵硬道:“这是你们张家的标记,以前张家人来过这个地方?”张起灵轻轻嗯了一声,承认了。他刚才也观察到了黑瞎子的动作,这个环境里存在手机屏幕的光线,但黑瞎子要用食指才能感知墙上细致的符号纹样,也就是说,眼睛的病变程度在此影响到了生存,原来真的会有这么一天。如今他们这些人,挨个数一遍,好像每一个人都背上了一笔债,都是当初自己给自己添上的。“你是故意被困在这里的吗?”黑瞎子问,“为了找到这些标记。”张起灵摆了摆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黑瞎子转为用手机打字,神色冷静,敲出一串咆哮体:我以为你胸有成竹才开口说话!!把话说清楚!张家碰过的地方没一个安全,我是不知道你有什么想法,要胡闹就自己一个人去闹,我他妈被你拖下水!他以一个特别贱的表情收尾,然后把手机给张起灵,表示要对方一个回复。张起灵在屏幕上打了几个字:我正在找答案。黑眼镜叹口气,删了前面的文字,又打出一句:他知道你真正在做的事情吗?张起灵闭了下眼,摇头。黑瞎子没忍住,还是张嘴说:“服了你了。”他们已经被困了将近一个月,水平面将出口死死堵住,全靠地下大大小小的空腔中的氧气续命。已经过了很久了,吴二白肯定放弃了湖下救援,黑瞎子思忖,他甚至还会回去把这个坏消息带给吴邪。那么,吴邪得到消息后,会怎么做?黑瞎子看了一眼张起灵,想道,自己那大徒弟应该又在拼了。白昊天的手机终于弹出了新的消息,她看清对方的报价,吃惊得不太敢相信,问:“小三爷,这个数,会不会又太高了?”吴邪想了想,蹙眉道:“没空多想了,反正我们是卖方。这些年建盏这么火,不缺冤大头。”白昊天又惊道:“已经打了一笔预付款过来了,他说拿到货之后立马付尾款。”吴邪站起身,道:“你跟他要个收货地址,寄过去得了。正好让我们凑够钱,抓紧时间,走。”狼人请睁眼(狼人:狼人杀游戏中,狼人们可在天黑后咬死一个人。)天上堆积着薄薄的雨云,雨很小,一丝一丝的,连地面都还没湿透。吴邪抬眼扫过眼前那些人,“都在这儿了吧,上车。”没有人打伞,吴邪在朦胧的雨雾中走向车门,经过胖子身边的时候,被拍了下肩。胖子带着无奈的意味轻声道:“真没办法了,我只找到这些社会下九流的人。”吴邪停下,看了看他的表情,回拍胖子的肩,认真地道了一声谢。胖子笑笑,道:“说实话,现在真想抽根烟啊。”吴邪摊手,示意自己没带烟,又指指车里,“你找来的伙计里肯定有人带了。”胖子咧嘴,“屁,之前都被小哥盯过多少回了,我真让你吸二手烟?他砍不死我。”他走到车旁敲了敲窗户,等车窗降下后朝车内道:“咱吴老板对烟是生物性过敏,要是闻着烟味会变成狼人乱咬人。所以谁公开抽烟谁就滚蛋,ok不ok?”吴邪心想这种解说哪里ok了,便只好站在一旁对众人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快到目的地时,途经一个很小的服务区,那些人憋了一路,纷纷下车,一手拿着烟盒和打火机冲向公共厕所。胖子一屁股坐在引擎盖上目送他们狂奔而去的背影,吴邪倚着车门,看到这一幕无声地笑。白昊天坐在车后座,终于不再被挤着,看着两人道:“现在我好像比你们还紧张。”胖子扭头宽慰道:“去接人这种事,其实咱哥俩也不是第一回做了。你在边上看着就行,高兴了跳个啦啦操助兴。”一路淋着牛毛细雨,车开到了吴二白撤离的地点。吴邪将头探出窗户,眯着眼睛打量那栋土楼,道:“我们先低调一点,里面保不准有真的狼人。”两小时后,情况大致摸清,他们围着桌子开临时作战会议。吴邪在纸上画了个尖耳朵小眼睛的动物脑袋,说:“所以住在五楼的人不好惹,”又在下方画了一朵花,“四楼住过小花的队伍,不知道遭遇了什么,现在下落不明。”胖子指着那动物脑袋沉吟,“五楼是狗还是猫?”“五楼是狼人窝,我画画就这样。”吴邪道:“狼人王是一个叫焦老板的,来路还不清楚,希望不会难搞。怎么说,一间房一间房的摸过去?”钱没有人情味,用资金买来的伙计,只能布置在侦察的支线上,遣去蹲五楼。前线冲锋,还得自己打。吴邪和胖子隔空对了一下眼神,一瞬间仿佛已经对话了千言万语。白昊天坐在这种场景中非常不习惯,举起手刚想问,吴邪就道:“你去待房间里玩消消乐。”土楼中心被一圈圈楼层的走廊所环绕,作为一个宽阔的大天井,露天摆着茶桌和圆凳。头顶的房檐叠着瓦片,瓦缝里则偶尔冒出杂草和青苔。地处偏僻,住客不多。吴邪坐在桌边,看手里的普通茶杯,心想卖出那只建盏之前应该自己拿来喝一次茶,有点可惜,据说喝茶的感觉会完全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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