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狈潦倒如何?自怨自艾又如何?阿娘难道就能回来么?不过是她自欺欺人的逃避罢了。
除了复仇,她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
心念一瞬,却很快压下,将所有杂念摒除。
她放松下心神,感受着聚灵阵纳汲的灵气源源不断地涌入这阻隔了外界探视的方寸之地,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灵气越来越浓郁,甚至凝成了一缕缕乳白色的雾气,随着她全身精穴髓鞘的舒张而缓缓渗入,洗涤着身体里的杂质。
这个过程漫长而又痛苦,仿佛钩针挖勺摩擦着骨血,一下又一下深入骨髓的锐痛,钟离晴却是面不改色地受住了,没有露出丝毫异样,只是额头微微沁出了一层冷汗,唇色也有些浅淡。
这一点皮肉之痛,与那日所经历的心上的苦楚一比,又算得上什么呢?月上中天,东方熹微,日夜交替的那一刻,也是灵气最为浓郁之时,却见那些灵气疯狂运转着形成一团气旋,将老僧入定的钟离晴整个人都罩了进去。
不多时,那九张结成阵法的法符同时碎成齑粉,屋里的灵气也一扫而空,像是狂风席卷后,什么都没有留下。
须臾,钟离晴睁开了眼睛,那双黝黑如黑曜石的眼眸中划过一抹异彩,转瞬即逝。
掌心一合,风来!
势起!
引起入体。
炼气——成了。
感受身体里流转的比先天时丰厚不止数倍的灵气,心性沉稳如钟离晴也不由动容:这意味着她离自己的目标更近一步了。
抬起手掌,掌心攥起合拢成拳,她慢慢勾起一个微笑,只是这笑意在低头看向自己身上时骤然僵硬——差点忘了引起入体之后身体会排出大量杂质,现在这个浑身都沾着黑黄粘质的人是谁!
强忍着恶心,也无暇再去后院担水生火,直接一道水冲符灌满了浴桶,一道火烈符加热了水,检查了一番防御隐匿的符阵,而后飞快地褪了衣衫,跳进浴桶洗了个痛快。
足足换了三次水才将那些芜杂糟粕都洗干净,可见这次引起入体对她的改造之大,可谓是脱胎换骨了。
水中的热气已经蒸腾殆尽,冷了下来,钟离晴却没有离开的打算,低头看向水面倒影,目光有些沉,陡然一扬手,挥去脸上的伪装,露出本来的那张秀逸绝伦的脸来。
那脸有多美,那眼就有多冷。
她想起还小的时候,阿娘总是抱着她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那时候,阿娘的反噬已经十分严重了,全身的筋脉骨骼都仿佛被寸寸割裂一般,时时刻刻都是疼着的,若要动作,又是数倍的痛处。
可即便如此,阿娘却一声不吭,教人看不出她正在忍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仍是抱着她笑得温柔:“我家阿囡真是个美人胚子,长大以后不知道多好看——这点随你阿娘。”
一边说着,一边还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钟离晴被她抱在怀里动惮不得,只好翻了翻白眼,嫌弃地说道:“呸,真臭美。”
“哎呀,人家说的可是实话,”
被女儿吐槽也不在意,那双水眸弯成了月牙,将怀里的小人儿翻了个身,凑上去额头抵着额头,鼻尖贴着鼻尖点了点,看着因为这亲昵而羞红了的小脸,不由笑得更欢,打趣道,“莫非阿囡觉得阿娘生得很丑?”
被逼着定定看了对方一会儿,钟离晴别别扭扭地偏开脸,不情不愿地吐出一句:“……也不算丑。”
——何止是不丑,能够凭借地维持着稍有不慎就会被人拆穿的易容。
在热水蒸腾下,清秀却普通的脸有着细微的变化,本来黯淡的肤色恢复原本动人剔透的白皙,像是一颗破了壳的鸡蛋,慢慢露出里面细腻无瑕的蛋白。
破茧成蝶?不,应该是返璞归真。
这蹩脚的障眼法,只要炼气以上的修为便能识破;她相信,席御炎还未能发现她真容的原因,不是因为对方性格使然,风度涵养不会主动用修为窥伺别人,便是因为对方早就识破了她的伪装。
而无论是哪一点,钟离晴都不曾在意——也只不过是为着这个人是席御炎罢了。
若是换了其他别有用心的人,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要想维持易容不被人发现,最简单的方式无非有两种,一是修为远远高于其他人,教人看不出所施的幻术;二是拥有能够遮掩的异宝和功法。
短时间内,钟离晴的修为都无法支撑她改头换面,彻底骗过天下的修真者,至于御宝商行在突破炼气以后,又花了几天巩固修为,等到拍卖会开始的时候,钟离晴便收拾好了妆容,不紧不慢地朝着之前打听到的会场踱去。
开门之时正对上同样要出门的席御炎,钟离晴也不在意,只是微一颔首便等着对方先迈步,而后才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看方向,这位邻居的目标似乎也是那场拍卖会?无妨,只要到时候不会妨碍到自己便好,就当不认识吧,说不定,最后还会有用得上对方的时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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