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超再也顾不上隐藏身形什么的了,直接就越过花丛箭步上前,闪电般冲到湖边一看。只见谢云人影早已沉底,连个挣扎都没有,黑黢黢的水面上只咕噜噜冒出了一小串气泡。&ldo;你你你是什么人?!&rdo;贺兰氏尖叫:&ldo;你你你从哪出来的?!来人,来人!&rdo;单超怒道:&ldo;谢统领?谢云?谢云?!谢云你在哪?!&rdo;湖面没有半点回应,单超心一横,连衣袍都顾不上脱,一个猛子就扎进了湖水里!深秋夜晚的湖水简直冰冷刺骨,单超刚入水就打了个颤。所幸他身体年轻热力强盛,猛地划了数下,只见深处似乎有长发漂浮,立刻下潜去抓住谢云张开的手,继而绕去反抓住了他后腰,把他紧紧搂在自己怀里。混乱间根本顾不上别的了,单超迅速浮上水面,一手抱着谢云一手游到岸边,抓住太液池雕花石阶,哗地一声翻上了陆地。&ldo;谢云?!&rdo;单超把谢云身体翻过来,只见他双眼紧闭面色青白,登时心里重重咯噔一下,伸手就捏住他下颔,同时俯身往他唇边靠过去‐‐其实那一刻单超没多想,下意识的反应居多,但触到谢云唇角的刹那间,那冰凉柔软的触感还是让他心中瞬间停了停。紧接着,三根手指抵着他的咽喉,硬生生把他推了出去。&ldo;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rdo;谢云湿淋淋翻身坐起来,狼狈不堪地呛出了好几口水,好不容易才止住咳嗽,转向目瞪口呆的单超沙哑道:&ldo;不,我还是……不太想跟男人亲吻。&rdo;单超:&ldo;……&rdo;贺兰氏全身颤抖退后,继而脚下一绊跌坐在水榭栏杆边的长蹬上,难以置信道:&ldo;谢,谢云你竟然……&rdo;谢云哗啦一声从长发中拧下大把湖水,精疲力尽道:&ldo;跳啊,现在怎么不跳了?回头闹到御前让陛下裁决,看看我是如何非礼你的,怎么样?&rdo;贺兰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甚至几乎丧失了所有反应能力。她哆嗦着指向谢云,又指向单超,来回数次后才好不容易发作出来,尖声怒道:&ldo;谢、云!你,你莫要太欺人太甚!&rdo;&ldo;‐‐你以为这事今天就结束了吗?不可能!我告诉你,只要武后还在位一天,只要你对武后那见不得人的心意还存在一天,这事就没那么容易善了!&rdo;单超正欲起身,撑在地面上的手突然一紧,青筋骨骼尽数突出。&ldo;你别以为就能轻易逃过去!&rdo;贺兰氏霍然起身,厉声道:&ldo;你羞辱我至此,给我等着!&rdo;夜风吹过,寒冷入骨。谢云将湿透了的鬓发挑去耳后,起身疲惫道:&ldo;别胡言乱语了。&rdo;单超在湖边阴影中一言不发盯着他,真是年轻男子阳刚之气旺盛,那么幽暗的夜色里,眼睛都沉定定的似有利光。谢云不耐烦道:&ldo;你看什么?关你什么事?&rdo;此时远处渐渐传来侍卫巡逻经过的动静,火光由远而近,很快转过石桥,只听马鑫狐疑的声音喝问:&ldo;那边什么人,站住别动!……统领?统领?!&rdo;马鑫带着手下狂奔而来,赫然只见魏国夫人气恨交加地杵在水榭里,而谢云和单超都湿淋淋站在岸边,明显刚从水里爬上来的模样,一众侍卫当即都结结实实地愣了。不过马鑫反应快,根本不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立刻招呼着令人去取布巾和衣服,又派人立刻护送魏国夫人回清宁宫筵席。贺兰氏死死盯了谢云一眼,咬碎银牙,掉头而去,繁复的宫装裙袖打在水榭红柱上,啪地一声亮响。&ldo;……&rdo;马鑫看得暗自心惊,待回头又瞥见单超,立刻一股怒火直从心底而起,一边伸手按刀一边低声问谢云:&ldo;统领怎么掉水里去了?难道是这和尚……要不要属下现在就……&rdo;谢云抬手止住了他。&ldo;清宁宫如何?&rdo;马鑫一愣:&ldo;照常宫宴。&rdo;&ldo;圣上和皇后呢?&rdo;&ldo;都在席上。&rdo;谢云点点头,道:&ldo;我们走。&rdo;&ldo;统领要不要先换上干爽衣服……哎!&rdo;谢云拂袖就向来时的方向走去,然而没过两步突然又站定了,说:&ldo;单超。&rdo;单超站在灯火阑珊处,整个身体似乎绷得极紧‐‐那紧绷如弓弦般的状态,让人乍眼望去甚至会产生一种他随时将悍然出手、如脱闸野兽般瞬间脱出的错觉。谢云回过头:&ldo;过来!&rdo;单超终于动了,却不是举步上前,而是伸出手,向谢云垂在身侧的手腕抓去。‐‐就在这一刻,突然从远处清宁宫方向匆匆过来一个侍卫,步伐极其迅速,很快绕过石桥走过来,俯在马鑫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马鑫点点头,拍拍侍卫的肩示意他先去,紧接着上前欠了欠身:&ldo;统领,清宁宫那边传来消息,圣上准了。&rdo;谢云一眼瞥过去,马鑫低头道:&ldo;刚才您离开宫宴不久,魏国夫人便借故匆匆离席。随即皇后再次提出愿以亚献身份与圣上一同封禅泰山,回京后就可以正式上朝听政‐‐圣上说&lso;此事甚妥&rso;,皇后便拿出宰相奏章,圣上趁着酒兴批准了!&rdo;&ldo;御笔亲批,诏令已发,圣上钦定月底启程泰山,明日就将昭告天下!&rdo;作者有话要说:阿仁,传说唐高宗六皇子、武后酿素鹅‐‐封禅。封禅类祭于上帝,禋祭于六宗;望祭于山川,遍祭于群神。昉于秦始,侈于汉武,而乱世不能成仪,因此太宗数次欲封禅而不得,当今做到了。同时做到的是携皇后一起封禅,昭告天地,临朝同治,堪称旷古绝今。谢云没回清宁宫宴,而是直接打道回府了。单超和他一样全身湿透,都坐在熏了暖炉的马车上,一路默然无话,只听车轮驶过中正大街传来粼粼的声响。经过慈恩寺门前时,单超突然伸手挑起车帘。高大的寺门在夜气中巍峨沉寂,门口玉阶一径往上,消失在了寺门中更深不可测的黑暗里。&ldo;想回去敲木鱼就直说,&rdo;谢云突然懒洋洋道。单超却凝视着寺门随着马车的前行渐渐远去,倏而泛出一丝微带嘲讽的笑容:&ldo;不,我只是在想……那天师父深夜回府,途径慈恩寺,却为何突然掀起车帘,向外看了那么一眼?&rdo;谢云终于微微睁开了他刚才一直闭着的双眼。车里暖炉熏得旺,他湿漉漉的眼睫早已干了,掀起一道慵懒松散、漫不经心的弧度,不答反问道:&ldo;‐‐你现在想回去慈恩寺吗?&rdo;回去?单超其实并不觉得寺庙两年清修生涯有何不好。男人只要心沉,在哪里都能过,晨钟暮鼓粗茶淡饭也没什么就不能忍受的。但‐‐单超凝神片刻,还是摇了摇头,说:&ldo;暂时不。&rdo;谢云嘲道:&ldo;所以你刚才掀帘往外看的原因就和我那天是一样的……闲极无聊,看看而已。&rdo;单超额角一抽,谢云又把眼睛闭上了。马车驶回谢府,家奴早已亮起灯火在中庭恭候,为首赫然便是那名穿绯红轻纱的管事侍女。谢云裹着狐裘从马车下来,她立刻快步上前,肃容大礼拜下,高高举起手上一张斗大的描金漆盘:&ldo;统领,方才清宁宫皇后遣人赐下一物,奴婢未敢触碰,请统领查看!&rdo;单超走到谢云身后,倏而收住了脚步。那金盘中赫然是两件崭新的禁卫锦袍,一件白底深红飞鱼纹,配有腰带皮靴,不用多说是禁军统领制式,衣袍上还压着一斛光辉灿烂的明珠;另一件也是锦袍,却没有那么多繁复织工,颜色也正好相反。谢云将右边那件刷然展开,往单超身上一比,肩宽腿长恰好。&ldo;‐‐给你的。&rdo;谢云随手将锦袍往单超怀里一扔,转身走了。禁军统领夜巡落水,原是鸡毛蒜皮的一件小事,尤其在第二日圣上便昭告天下东巡泰山的情况下,更是细节中的细节了。但就这么小的一件事,却在宫中乃至朝野都激起了不大不小的波澜,坊间更是说什么的都有‐‐武后阴狠残暴,谢统领助纣为虐,被冤死在宫中的废后萧妃拉进水里险做了替死鬼;武后倒行逆施,谢统领为虎作伥,被冤死在诏狱中的清官正吏半夜索魂,险进了阎王府……&ldo;换汤不换药。&rdo;谢云将手中书卷翻过一页:&ldo;武氏封后时如此,立太子时如此,封禅泰山又是如此。世上怨恨皆有来由,流言而已,不用介意。&rdo;谢云从那天晚上落水起就没再去过宫里,然而上门探病的却一波接着一波,长安城里近半数的官儿都来报了个道‐‐即便没来的,礼也到了。剩下那一半人没到礼没到的,他们散播出来的流言也到谢云耳边打了个转,被他轻轻用笔在名字边画了个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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