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云来站在人群的最前面,身上披着件枣红色的鹿皮大氅,现在虽然是五月天,但夜里的风还是凉的,不得不添件衣服。
他看着那些衣着单薄围着火光跳舞的人们,心里不禁升起一丝羡慕来,虽然他保养得宜,身子骨远比同龄人来得硬朗,但是在这种时候,还是不得不服老的。
他看着眼前飘散的火花,情不自己的伸出一只手掌,想将它们握住,可这些星星点点的火花很快熄掉了,不肯在他手里多停留一刻。
“呵,风烛残年又如何,只要享遍世间所有的美乐,纵是死,也无憾了,毕竟,多活的这几十年我已经是赚了,”
他眼前再一次浮现出儿时伙伴鲜活的身影,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笑声,“比起你们,我真的该知足了,我荆云来活得这么恣意,也不单单是为了自己,我要把他们亏欠你们的,都活回来,好好地活回来。”
他弯腰从脚旁边的木桶里盛了一大瓢煤油,“哗啦”
一下子全部泼在瓦窑上面。
火苗猛地窜向天空,燃起一大蓬黑色的烟,把离得近的孩子们熏得吱哇乱叫,见此情景,荆云来心里的得意也如火焰般蹿高了几分,他放声大笑,花白的胡子跟着身体一颤一颤的,“天助我也,天助我也,你们死了这么多年,没想到现在还帮了我一个大忙,将那些尸首都吃掉了……”
他笑着笑着竟凄凄的哭了起来,眼泪顺着脸上的褶皱歪歪扭扭的滑落下来,一滴一滴掉落在焦黑的泥地上。
程牧游挤过人群朝荆云来的方向走去,史飞跟在后面急急的劝着:“大人切不可莽撞行事,如那老儿所说,若大人没有任何名头便杀了他,可怎么向朝廷交代,他毕竟是当今圣上器重的皇商,又是名满四方的大善人,若是命陨大人剑下,那后果真不是新安府能承受的起的。”
程牧游步子不停,“我当然知道,所以才不会让他的脏血污了我的剑。”
史飞舒了口气,“那大人准备怎么做?”
程牧游盯着前面那个披着大氅的身影站住不动了,他的声音冷酷的像万年不化的冰川,“今晚如此热闹,镇上所有的人都拖家带口的出来了,若是其中一两个人出了点岔子,应该也不意外吧。”
史飞恍然大悟,他和史今对视了一眼,咬着牙恶狠狠的说道:“属下明白了,今天定叫那畜生有来无回。”
------------小曲儿“老爷,夜深了,您别累着自己,早点回府休息吧。”
荆云来的贴身老奴在一旁低声说道。
荆云来将大氅裹了裹,“我也乏了,这热闹看的多了,倒也没什么意思了。”
他在老奴的搀扶下站起身,全然没注意到后面影影绰绰的几个人影,正在暗处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乡亲们,你们再好好地乐上一乐,荆某精神不济,就先告辞了。
粮食的事情,你们不必担心,我已经派人到山西买粮去了,大概出不了几天,就会运到镇上来。”
他高声冲沉浸在欢歌笑语中的人群说道。
人群静了下来,突然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声:“荆大善人慈悲心肠,可真是活菩萨啊。”
随后一声声“荆大善人”
的呼喊从人群中传出,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荆云来笑着冲人群频频颔首,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志得意满中却突然多了一份苍凉之感,这是自己要的结果吗?受万人膜拜,肆意挥霍人生,不用再受饥饿之苦,不用担心再被自己的父亲拿着棍棒追杀。
不对,这份圆满中好似少了一点什么,到底是什么呢?他记不得了,那东西是不是很早就从自己的生命中溜掉了,所以即使在面对昏迷不醒的女儿时,他都不曾感受到一点悲痛。
一阵风吹过,迷住了荆云来的眼睛,他揉了揉眼皮,却在一片模糊中看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那东西蹲在前面那株老树的树枝上,一上一下的摇晃着。
他的个子就像个三四岁大小的孩子,却长了一只比成人还大的脑袋,脑袋上镶嵌着两只硕大的眼睛,红的就像瓦窑里的火焰。
它似乎也发现有人注意到了自己,于是将头转了过来,目不转睛的瞅着树下放那个一身华服的老头子,嘴里冷不丁的发出一连串“咯咯咯咯咯”
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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