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峰头也不回:&ldo;您这样的人也会害怕杀人吗?&rdo;&ldo;不是害怕,是惋惜。人虽然是自私、愚昧、阻碍社会和自然发展进程的种族,但是毕竟生命可贵,毁灭生命的行为就像是把珍贵的水晶摔碎在地上一样,真是让人痛心啊。&rdo;郑平向着那背对着自己的身影走过去,少年单薄的侧影抱膝坐在床上,还是那个一动不动的姿势,连眼睛都没有抬一下。&ldo;你看,&rdo;郑平说,&ldo;你今年才二十出头,我在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一点也不知道天高地厚,夜以继日的放纵享乐,用酒和女人来麻痹自己的神经。有一天晚上我突发奇想要去阿尔卑斯山看日出,于是连夜调动飞机,折腾了人力物力无数,总算是在日出前赶到了当地最著名的景观酒店里。现在想起来的确非常荒谬,但是不可否认那就是一种享乐,人这一辈子总要在年轻时制造些让自己心情愉快的回忆。你看,你现在比我年轻多了,罗冀那样的条件也是任你予取予求,金钱,美酒,享乐,挥霍,这些都是放在你眼前任你摘取的东西,为什么你要抛弃美好的人生,而拖着我们一起走向死路呢?&rdo;如果不是手里时刻对准目标的ak47,郑平这样的语调几乎称得上是年长者对于晚辈的劝说和指引了。一切放纵和沉溺,把最美好的诱惑都展现在你眼前。一边是金光灿烂的堂皇大道,一边是布满泥泞的死亡之路,大概不管是谁都会立刻放弃坚持、向郑平所劝诱的那个方向奔去吧。突然林风动了动,古怪的笑了一下:&ldo;郑先生,你当过兵吗?&rdo;&ldo;……我当过军官。&rdo;&ldo;那么就是没当过兵了。当兵这个词在我们那里的意思是成为战士,只有直面战场、冲锋在最危险的第一线的人,才有资格被称作是战士。在我们接受培训的第一课里,所有教官和前辈都会用最严厉、最郑重的语句告诉你:抗拒诱惑是一个战士必须终生恪守的不二准则。&rdo;郑平脸色微微一变:&ldo;……你是在逼我在这里当场杀掉你吗?&rdo;&ldo;你不会的,&rdo;林风淡淡地说,&ldo;明天就要开庭了,重要的污点证人竟然神秘身亡在看守所里,连翻供的机会都没有。您说谁的嫌疑最大呢?真的没有人敢追查我的死因吗?&rdo;郑平冷冷的道:&ldo;你以为我敢把国家重大项目私下里以个人名义出售出去吗?这件事的内幕比你想象的复杂多了,就算出了人命也照样有人兜着,没人会追查你到底是怎么死的!&rdo;&ldo;我知道你们是一层层权力集团勾结在一起,都是利益上的同伙罢了。但是郑先生,这个权力集团今天存在明天存在,会永远都存在吗?没有换手的一天吗,没有倒台的一天吗?一朝天子一朝臣呢郑先生,不笑到最后,谁知道谁笑得最好呢?&rdo;郑平沉默半晌,慢慢的放下了枪:&ldo;……你赢了。在这么敏感的时候杀你的确非常不智,你说服我了。&rdo;林风偏过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光影的原因,他的侧脸泛出一种奇异的神色来,就像是在居高临下、莫测高深的微笑一样。&ldo;……不要太逼我们了,孩子。&rdo;郑平把枪塞回口袋去,转身向门外走,&ldo;明天开庭的时候会有狙击手从外边瞄准你所在的证人席,法官会问你是不是证言属实,如果你不翻供的话,罗冀就有可能被判死缓‐‐到那个时候我会向狙击手发信号,你就比罗冀先一步上路去吧。&rdo;在他身后的林风眼底突然闪过一点类似于嘲讽一样的笑意,然而只是刹那间过去,他又低下了头。当郑平返身关上门的时候,他只看见少年面无表情的注视着墙壁,就好像一座雕刻秀美的石雕一样。第二天庭审实在千万瞩目中开始的。一干相关人士无一不明里暗里的紧盯着这场审判,暗中捏一把汗的,坐立不安到处走关系的,到处求爹爹告奶奶的,托关系找人打听罗家这次到底倒不倒的……搞到后来只有事情漩涡中的两个人反而心不在焉,一个是罗冀,一个是郑平。罗冀说不出来自己是什么感觉,和上庭听候审判结果相比,他发现自己好像更期待在法庭上看到林风一面。不论是无罪还是死缓这些在他眼里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林风到底给自己下了怎样的判决。他有多想让自己死?在他眼里自己已经毫无生还的可能了吗?明明曾经如此相爱过,到底为什么转眼就成了不死不休的仇敌了?罗冀一向不是个不敢面对现实的人,但是只要想到林风那天望向自己的沉默的脸,就会难以自拔的陷入到难以面对、难以相信的怪圈里去。他就在这样外表看上去沉稳镇定、实际上脑子里空空落落的情况上走上了法庭。还有一个人是心不在焉的是郑平。郑平压根就没有准时到场,因为在早上开庭前楚汐突然急性阑尾炎被送到医院去了。平时楚汐有个头疼脑热的全家都不得安生,何况是要动刀子的手术?郑平手抖得连方向盘都把不稳,被手下强行架到车后座上去,跟着救护车一溜烟就去了医院。医院急救室的走廊上,楚汐躺在推床上紧紧咬着牙,脸色苍白冷汗淋漓,半晌才盯着郑平吐出一句:&ldo;……你还不快去法院?&rdo;&ldo;你都混到这个地步了我还去法院干什么,要是你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rdo;楚汐脸色苍白中夹杂了铁青:&ldo;阑尾炎开刀而已,你在诅咒我有什么三长两短吗?&rdo;&ldo;郑先生!郑先生!&rdo;突然走廊的门被砰的一声撞开了,副手气喘吁吁的闯进来,声音紧绷得都变了调:&ldo;不好了郑先生,储北中校那边的军方鉴定专家鉴定出证据文件都是真的,证人林风咬死了不翻供,怎么逼都没用,现在军方正强烈要求法院判处被告死缓啊!&rdo;郑平来的时候是被人架来的,走的时候也是被人架走的。一路上往医院里打了好几个电话确定楚汐的手术一切顺利,到法院的时候整个人精神绷得就要断了,结果一进法院的门,发现情况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糟糕。&ldo;证人林风,你确定你所呈交的证据文件全部属实,不存在字句涂改、签名伪造、时间篡改等伪造手续吗?&rdo;&ldo;是的。&rdo;&ldo;你愿意为自己的证词负责吗?&rdo;&ldo;是的。&rdo;公诉人立刻开始宣读漫长的陈述,一条条指控一条条定罪,法院里有关系人偷偷递来一张纸条,上边就四个字:回天乏术。郑平猛地一下拍案而起,脸色森冷铁青,半天没说一个字。&ldo;……综上所述,应依法判处死刑缓期执行,请上交上级部门进一步进行审判结果鉴定和讨论……&rdo;满座一片哗然,罗冀站在被告席上,突然偏过头,直直的看向林风。林风低下头去淡淡的笑了一下,说:&ldo;虽然是建议审判结果,但是就算送到上边去,以储北中校为代表的军方也一定会强烈要求他们改成死刑立即执行吧。时间拖得越久暴露出的问题也就越大,照这样下去,大概他们也只有让你一死了之吧。&rdo;罗冀半天才勉强发出声音:&ldo;……到底为什么?&rdo;&ldo;因为我累了,我厌倦了。就这样。&rdo;林风也望向罗冀,唇角挂着一点轻淡几乎难以发觉的微笑,&ldo;‐‐罗冀,从开始到现在我们就在玩一场你隐我瞒、互相欺骗的恋爱游戏,就算说再多的我爱你,也难说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这种欺骗已经让我厌倦到不想再继续了,就这样吧,就这样结束在这里,我们就都没有背叛的机会了。&rdo;罗冀看着他,就像很久以前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样,中间鼎沸的人声都静寂不见,只有他们在人群中彼此凝视,眼中除却彼此之外什么都没有。罗冀想说什么,无数种微妙又强烈的情绪堵在喉咙口,因为太多太强烈,以至于他什么都说不出来。几秒钟的时间里好像流逝了一整年的光阴,罗冀张了张口,好不容易才说出来一句话:&ldo;……如果我真的死了……你怎么办?谁还能来照顾你?……&rdo;&ldo;这个啊,&rdo;林风叹息着说,&ldo;这个你一点都不要操心,我没机会比你晚死了啊。&rdo;就在这一刹那间高台之上的郑平高高举起了手,半空向窗外中打了个手势。隔壁大楼顶层反光一闪,狙击手已经蓄势待发,随时准备扣动扳机。林风刹那间扬起头向窗外望了一眼,神色间极其的轻蔑。明明处于低矮的地势上,他却仿佛居高临下一般冷笑起来:&ldo;我怎么可能死在你们这种杂碎的手里呢,除了我自己之外,还有谁有资格取走我这条命!&rdo;罗冀突然全身一僵,发狂一般厉声喝道:&ldo;‐‐快住手!&rdo;伴随着那个冷淡的微笑,林风上下牙交错猛地啃碎了口中的什么东西,咔嘣一声好像玻璃胶囊破裂开来的声音从他唇齿间响起,紧接着在狙击手扣下扳机之前,林风身体摇晃了一下,然后颓然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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