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掌柜哼了一声:&ldo;认贼作父。&rdo;&ldo;不敢当,只是自甘下贱而已,&rdo;殷沛说道,&ldo;你们没听见有些乡下人管自家养的狗叫&lso;儿子&rso;么?我们见了他,要四肢着地,跪在地上走,主人说站起来才能站起来,他吃饭的时候,要跪在他膝头,高高兴兴地等着他用手捏着食物喂,吃完没死,主人才知道饭菜里没毒,将我们打发走,偶尔心情好了,还能从他那讨到一块额外的肉吃。&rdo;殷沛说这话的时候,目光直直地盯着纪云沉的背影,那男人本就佝偻的背影好像又塌了一点,说不出的憔悴可怜。&ldo;至于我,我最聪明,最讨人喜欢,最顺从,时常被青龙主带在身边,那九龙叟本领稀松,跪下都舔不着主人的脚趾头,只好捏着鼻子来拍我的马屁。跟我出门解决一个废人,也浪费不了他老人家多大的精神,运气好,还能名正言顺地抢点东西,岂不便宜?只是没想到北刀身边实在是人才济济,连南朝鹰犬都不惜千里迢迢地赶来护卫搅局,还将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九龙叟折在里头。&rdo;殷沛笑道,&ldo;我私下里狗仗人势,这没什么,回去顶多挨一顿鞭子,但出门闯祸,不但将他的干将折损其中,还断送了一个翻山蹈海大阵,这就不是一顿鞭子能善了的了。&rdo;纪云沉充耳不闻,自顾自地摆着桌椅板凳,又将小壶架在火上,热了一罐米酒,只是不知怎么的,没能拿住酒坛子,脱手掉了,谢允反应极快,一抄手接住:&ldo;留神。&rdo;纪云沉愣愣地站了一会,摆摆手道:&ldo;多谢‐‐阿沛,是我对不起你。&rdo;花掌柜怒道:&ldo;你就算对不起他,这些年的债也算还清了,他去给人做狗,难道不是自愿的?难道不活该?&rdo;殷沛恶毒地看着他笑。纪云沉从怀中摸出一块干净的绢布,将一摞旧碗挨个拿过来擦干净,倒上热气腾腾的米酒,递给众人,那米酒劲不大,不醉人,口感很糙,有点甜,小半碗下去,身上就暖和了起来,萦绕在周遭的潮气仿佛也淡了不少。纪云沉盯着石桌,低声道:&ldo;我年少时,刀法初成,不知天高地厚,拜别老师,执意要入关,老师劝过我,但我觉得是他老了,胆子小,不肯听。我的老师劝不住我,临别耳提面命,令我凡事三思而后行,他说&lso;你手中之刀,譬如农人手中锄头、账房手里的算盘,锄头与算盘,都是做事用的,不是做人用的,不要本末倒置&rso;。&rdo;纪云沉说到这,目光不由自主地扫过周翡,不知是不是从她身上看见了二十年前的自己。周翡抿了一口米酒,没有搭腔,心里将北刀关锋的几句话过了一遍,没太明白。&ldo;我当然听不进去,&rdo;纪云沉说道,&ldo;刀乃利器,刀法中若有魂灵,&lso;断水缠丝&rso;就是我一手一脚一魂一魄,怎能被比作锄头算盘之类的蠢物?我入关中,果然能凭着这把刀纵横天下,很快闯出了一点虚名,结识了一帮好朋友,好不得意。我有心想在中原开宗立派,让&lso;北刀&rso;重现人间,便在半年之内连下七封战帖,先后打败一干成名高手,不料……听见了一个谣言。&rdo;周翡听得有点堵心‐‐李瑾容十七岁就敢入北都刺杀皇帝,段九娘二十出头的时候,已经靠一双枯荣手横行天下了,就连眼前这个她一直看不顺眼的纪云沉,也是初出茅庐,便一刀惊世,心里开始惦记着要开宗立派。可是她呢,连家传的刀法也是稀松平常,一天到晚被人追杀,像个没准备好就被一脚踹出窝的雏鸟,也就只能在谢允这种人面前找点成就感了。周翡头一次对自己失望起来,看看别人,再看看自己,觉得自己恐怕不能有什么大成就了,既然资质这样稀松平常,那她手里的刀和锄头算盘也确实没什么区别。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吴楚楚好奇地问道:&ldo;是什么谣言?&rdo;&ldo;有人说,北刀关锋当年之所以龟缩关外,几十年不踏足中原一步,是因为败给了山川剑殷闻岚,可见&lso;断水缠丝&rso;不过二流,竟也好意思同破雪刀并称南北。&rdo;纪云沉道,&ldo;离殷家庄越近,这谣言就越盛,我盛怒之下,向殷闻岚下了战书,想要辟谣雪耻‐‐却被拒绝了。&rdo;&ldo;我虽然颇为不甘心,但殷前辈为人谦恭,言谈举止令人如沐春风,倒也平息了我的怒火。临走时,碰见殷家庄偷偷跑出来一个小孩,机灵得很,也不认生……&rdo;殷沛冷哼了一声,众人立刻明白过来,那小孩恐怕就是殷沛。&ldo;我料想这是殷家的孩子,背着大人偷跑出来玩,当即要把他送回去,他却哭闹不休,我哄了半天没用,想着自己左右也没别的事,干脆带他去附近的集市上转一圈算了,小孩子么,用不了多久就玩腻了,到时候再将他送回家去就行了。不料在酒楼中歇脚时,听那说书卖唱的伶人竟然编出了山川剑是如何大败北刀的段子。&rdo;&ldo;我听完大怒,殷家是什么势力?若不是他们默许,怎么敢有人在殷家庄脚下说这些?&rdo;纪云沉说到这,深吸了一口气,脸色越发惨白起来,&ldo;一时冲动……&rdo;&ldo;一时冲动,扣下了我,逼我爹接下你的战书。&rdo;殷沛冷笑道,&ldo;纪大侠,真是名侠风范。&rdo;☆、旧恩仇众人静了片刻,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周翡忍不住想起方才纪云沉看她的那个眼神,便扪心自问道:&ldo;如果是我,我会干出这么冲动的事吗?&rdo;想了想就觉得不可能‐‐反正她也打不过,下战书也是丢人现眼。周翡这么一琢磨,心里不由得有点凄凉,只好又自我安慰道:&ldo;反正南刀的传人又不是我,是我娘,我娘总比他混得好多了。&rdo;李瑾容要是知道她有这么个想法,估计能请她吃一顿皮鞭炒肋条。纪云沉不吭声了,殷沛却来了劲,大言不惭道:&ldo;可笑,就算我爹带伤应战,照样能打得你满地爬!&rdo;此言一出,众人都是一脸一言难尽,连吴楚楚都快听不下去了。站起来足有房高的一个大小伙子,张嘴就是&ldo;我爹这我爹那&rdo;,将自己的出息兜了个底掉,还阴阳怪气不知道寒碜。唯有周翡,悚然发现方才自己心中所想居然和这小白脸异曲同工,忙以人为鉴,默不作声地低头反省去了。纪云沉也没生气,坦然道:&ldo;不错,我不是殷前辈的对手……我岂止在武功上不是他的对手?&rdo;谢允端着热过的米酒碗在掌中转着圈捂手,缓缓地说道:&ldo;纪大侠,言语好似飞沫,有忠言如良药的,也有见血封喉的、勾魂乱魄的,出得人口,入了你耳,一旦你往心里去了,便是让人无形中摆布了你。人心险恶处,譬如九幽深谷,别人心机千重,算你一片赤诚,你那时年纪又轻,一时冲动上当,本不必太自责。&rdo;纪云沉沉默地冲他拱拱手以示谢意。殷沛却跳起来大骂道:&ldo;你知道什么?你知道满门被灭是什么滋味吗?&rdo;周翡忽然想起吴楚楚跟她说过的&ldo;端王&rdo;的来历,立刻下意识地看了谢允一眼。只见谢允脸上依然是一片好脾气的宁静,连眼神也不曾波动一点,甚至还带着一点迁就似的笑容,仍是十分心平气和地对殷沛道:&ldo;殷少侠,冤有头,债有主,你讨债讨错人,别人纵然看你可怜,不怪罪你什么,你就能当自己赢了吗?那真正的始作俑者岂不是要笑你傻?&rdo;殷沛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居然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ldo;多谢公子替我开脱,&rdo;纪云沉说道,他倒是没听见闻煜在客栈外面对谢允口称&ldo;端王&rdo;,只听见白先生嚷嚷什么&ldo;三公子&rdo;,便也跟着口称&ldo;公子&rdo;,接着又说道,&ldo;但纪某确实犯了错,欠了债,没什么好抵赖的。&rdo;周翡这会才知道谢允方才那句&ldo;至少人品还不错&rdo;是什么意思。一个人倘若还知道羞耻,还能坦然认罪,那不管他看起来多不痛快、多优柔寡断,当不成英雄,也不至于是狗熊了。&ldo;后来我才知道,我无端挑衅之前,殷前辈刚刚打发过北狗,当年身上本就带了伤,又遭我逼迫,不得已带伤而来。可即使这样,我仍然不及,比武时,他本可以杀我,却宁可震碎自己的剑,让自己伤上加伤,也没把我怎么样。我记得他当时说过一句话……&rdo;周翡问道:&ldo;什么?&rdo;&ldo;他说&lso;虽说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可以后几十年,必定是不好过的年头,你们这些后生们,往后有的是刀枪火海要闯,怎能无端折在我手里?&rso;&rdo;周翡端着酒碗放在鼻端,一时居然忘了喝。纪云沉目光沉沉地盯着手中的米酒,他年轻的时候,想必也曾经容易得意、容易冲动,或许心气有些浮躁,却又热血讲义气,一句投机,就能和别人一起喝个四脚朝天,两句不和,便又能抽刀拔剑大打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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