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太……救她……”
视线已经再也清晰不起来了,苏慕伸出手,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流畅的弧线,那是她的眉,已经深深印在他心里的曲线。
“不,我没事,师太快救他……”
刚刚放下苏慕的十三还没有平复呼吸,她认为是苏慕神志不清,急忙去纠正,却不想自己脑后一麻,四肢绵软,缓缓倒在了身后老尼的怀中。
那是最后的对视,短短一瞬间,却足以怀念一生。
彼此的视线都是模糊的,但是面孔却如此明晰,从不出口的温柔,重合了眼底的焦距。
金黄色的花海,在风里起伏,少女站在花丛中,彩蝶的翅膀鼓满了风,竹蜻蜓悠悠上升又慢慢落下,落在白衣男子手中。
只有如洗的阳光,碧空,芳草,没有刀剑,没有厮杀,没有生死,没有江湖。
☆、(21)白茫茫的视野,不知是从哪一年开始积下的雪,一层一层密实地凝结成这样一片无垠的冻土,终年不散的寒意从足底一直爬升至全身,呼吸在面前凝结成一片雾气,举步维艰。
看似已然近在眼前的山峰在缭绕的云里若隐若现,上面也覆盖着毫无生气的雪,让人无法相信那里面会有滚烫的岩浆,来自大地的中心,带着沸腾到可以溶解宝剑的温度。
家乡现在应该是最炎热的季节了,荷叶下有聒噪的蛙声,树梢间有连绵的蝉鸣。
洛少阳转过身搀扶迈步有些艰难迟缓的嫣然,她整个人在层层包裹里,臃肿蹒跚,伸出手放在他的掌心,小心翼翼地踩着石块向上行进,抬起头对他淡淡一笑。
“休息一下吧。”
洛少阳轻轻替她掸掉披风上的雪屑,温和的语气里有隐隐的担忧,毕竟嫣然是怀有身孕的人了,如此长途跋涉,这几日又连续在这样恶劣的山路上行走,就是自己这样有多年功底的人都感到疲惫了。
但是嫣然摇了摇头,一路上她都是如此。
安静地在马车行驶过生长着不同植物的道路,经过叫卖着不同物产的城镇,在舟上看着江心的月影默默斟茶,偶尔步行时素色的裙摆拂过青石,中天的艳阳和云间的弯月的流转而过她眉目,她从来没有说过旅途劳顿,从来没有抱怨过山高水远。
也许当她坚定地做出要和洛少阳一同去毁掉九剑的决定,就在心底做了最糟糕最艰辛的准备。
当得知那个青衣少年消失在深渊永远不会回来的时候,她还是哭了,从咬着唇努力不哭出声响到终于忍不住伏在洛少阳肩上。
洛少阳感到箭头温热的潮湿,这是第一次,他用身体真切地感受到嫣然的悲伤,用力抱紧了她,两个人说不出一句话。
“马上就要到了。”
他伸出手把嫣然的身体揽入怀中,轻盈地在狭窄的山路上向上奔驰,按照当地山民的说法,马上就可以到达那个有着恶魔之火的山口。
虽然嫣然的身体并不沉重,但是双臂却如同环抱着整个世界那样,恐怕脚下一个打滑断送了他的全部。
洛少阳依然记得宁无尘松开藤条跌下悬崖之前对自己说的那些话:九剑藏在洞房内,请一定去长白山让地底之火毁了它。
很多个夜晚他反复梦见这个场景:宁无尘苍白的手指骤然松开,身体急速消失在深不见底的黑暗里,自己的呼唤接触到一波一波的回音,最后那一瞥里,看不清他是在哭还是在笑。
梦里还有成片掠过天空的秃鹫和乌鸦,他们黑色的羽毛落下,凄厉地叫着,像是在诉说古老的诅咒,不知在何处的白骨森然地笑着,望着他。
惊醒之后他会在黑着灯的屋子里回忆起宁无尘,虽然见过他那些狼狈颓唐的窘境,但内心深处其实是佩服这个书生的。
他有那样不加修饰的恐惧坚定固执执着,为了父亲的愿望踏入一无所知的江湖,面对所有的危机,面对心爱女子的专情,悬崖边那一刻的最后生死的抉择足以让多少侠客义士汗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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