渤海王世子夸张地叹气:“二郎就爱养这些闲人,可都是民脂民膏、民脂民膏啊,他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四周诡异地静了下去。
——众所周知,渤海王世子从来都不是什么清廉自守的人物,在大齐,能与他比肩奢华的,未尝有闻,他的东柏堂之富丽,就是皇宫也要远退一射之地,如今却在这里大放厥词,口口声声民脂民膏,实在让人瞬间生出某种微妙的失衡感。
“那……依殿下的意思,”
侍卫多嘴归多嘴,端的是条有眼色的好汉子,风才起,舵就欢实地转了过来:“该怎么处置?”
“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侍卫虚心求教:“如何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属下愚钝,请殿下明示。”
世子意味深长看他一眼,笑吟吟转头问我:“你会绣花吗?”
更诡异的气氛正在悄然蔓延,我觉得这时候天上劈个雷下来,委实再合适不过,奈何天公不作美,我只好静然看了他一会儿,诚恳回答:“不会。”
“会做饭?”
我答得比之前更为爽快:“不会。”
“咦,”
他露出诧异的颜色,抱怨说:“之前二郎派来的人,没这么没用的呀——熏香也不会么?”
我不得不再次打击他容易受惊的心灵:“不会。”
“那……你到底会什么?”
我认真想了片刻,决定选一个最安全的答案:“我会……吃饭。”
他默默然抬头,在黑如锅底的天幕下,幽幽地道:“那么,你就留在府上陪我吃饭吧。”
我在忽然之间明白太原侯所说“不少你一口饭吃”
的真意。
盗马这口饭不好吃。
我很快在世子府发现了诸多同病相怜的同行,这位世子爷果然很擅长废物利用,使刀的派去切菜,擅箭的遣去穿针,耍流星锤的放在后院挑水,最最惨烈要数那个唐门的制毒高手,他如今在世子府倒夜香,我估摸着,就算哪天世子心血来潮放他走,他这辈子也休想分清楚香臭了。
毫无疑问,陪世子吃饭也不是什么好差使,我的职责其实是试毒。
很明显世子爷人缘不甚好,我入府头半个月,就吃到过一次砒·霜,两次鹤顶红,五次断肠草——能活下来实在是我命大。
除此之外,日子倒不难过,世子是个飞扬佻脱的性子,喜怒全写在脸上,常笑,笑得贼忒忒问:“炸糕味道好不好?”
“鲫鱼汤鲜么?”
“杏仁羹够不够甜?”
——唔,他喜欢甜食,对一名七尺男儿来说,那真是种让人毛骨悚然的爱好,通常我会如实回答他,炸糕有点硬,鲫鱼汤鲜,鲜得让人恨不能连舌头一起吞了,至于杏仁羹么,我偶尔会阴他一把:“甜,甜极了,但是梅子还更甜呢,殿下要不要试试?”
然后如愿以偿看到他扭曲的面孔和哀怨的眼神——五月梅子说甜,天底下怕也只有这位爷敢信了。
我不太记得我和世子的斗智斗勇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了,我变着法子骗他吃酸的,辣的,苦的,他千方百计揣测我话里几分真,几分假,我幸灾乐祸他哑巴吃黄连,他在我挫败时候欢欣鼓舞。
互有胜负,总的来说双方打平。
也不是没吃过苦头。
盛夏时候,有商人至邺城,听说渤海王世子好附庸风雅,就携了《华林遍略》上门请卖,世子果然十分喜欢,商人惯会察言观色,又知陆家权倾天下,自然狮子大开口。
我当时正给世子试尝新出的荷叶莲子茶,因风闻世子爷最近手头紧,成心看笑话,就与那商人一唱一和,把书夸了个天上有地下无,世子果然上钩,也果然为难,踌躇半晌,同商人商议:“既这样好,能否先借与子惠看上几日,再谈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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