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和大血管那处那是生下来就没有救的畸形,哪怕他们决定养个没有性别的孩子。
惠敏几乎没有进行考虑,就主动要求引产,她再也没有出现过坏情绪,在廷方循例签下手术同意书后,惠敏甚至还自嘲了一下:"
不知吃了多少次米非司酮,现在连利凡诺也用了。
"
廷方听见了,不知怎么答腔。
二十三岁的廷方和二十三岁的惠敏在进这家医院的第一天认识,那时惠敏是个活泼极了的女孩,逢人就笑,脸上还有一点婴儿肥,右边的脸颊上有一个浅浅的酒窝。
在她面前,生活灿烂美好,那时的她从来没有哭过。
如今三十七岁的惠敏哭了许多次,却在廷方快要对生活下跪时笑了。
在惠敏第一次试管婴儿失败的时候廷方就曾经提议不如不要生孩子吧,他们两人就这么过,也没什么不好,然而惠敏说:"
廷方,这世界上本来只有我爸爸妈妈是爱我的,现在多了你一个,可是假如你们都走了,谁会爱我呢?只要想着有一个人,你生下他来,他就爱着你,直到你死去了,还有人怀念你——要不然谁知道你活了这一世呀!
我是一定要孩子的,哪怕再艰难我都要。
"
惠敏变了吗?惠敏也老了,她都有皱纹了。
她看起来比他老,他很久没看见她的酒窝了。
廷方抱住惠敏,她却站在那儿,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
不要再怀了,我们两个人过也可以很好的。
"
三十七岁的吴廷方对着惠敏这么说,惠敏还是没有说话。
惠敏阵痛开始那天是清明节。
清早醒来就能听见鞭炮声了,每年这个时间都是要上山拜节的,硝烟和鞭炮声从早晨五六点开始,可以持续到下午一两点钟。
“上山”
是整个东乡的说法,其实水乡片区根本没有山,村人只是在河边劈开了一块空地修了墓地,摆放全村各姓氏祖先的骨灰罐子。
吴姓在村子里是大姓,一半以上的墓地都是吴氏先祖的。
爸爸提早一天打电话给廷方,问他们能不能从医院赶回来拜节。
廷方前两天告诉家里人惠敏引产,妈妈急得要命,问到底怎么回事,廷方说胎儿畸形,不男不女,她就没多大反应了,还说了一句:"那就下次再搞吧,反正算命佬说了她要生一个儿子,算命佬不会算错。
"至于其他的,两个医生做的医疗决定,他们问都懒得问。
惠敏引产,在他们心中还没有祭祖来得重要。
父母对他们的状况多少有些漠不关心,廷方觉得这些情绪也是他们自己造成的。
因为都是医生,家里人总是想着你们自己解决就可以了。
可是医生引产也会疼痛呀。
惠敏同样没有告诉她父母,甚至这一次的怀孕,她都没有告诉他们,她认为和长辈说这些并没有用,只是徒增担心罢了。
出胎时廷方在产房看见了那个一丁点大的胎儿,它的脸有鼻子有眼睛有耳朵,看起来那么正常,它动都不动。
它是紫色的,它已经没有了循环。
惠敏没有要求看,她和他曾经看过那么多父母不要的引产出来的胎儿,都长得那么像。
这一个是他们的,却也没有什么不同。
可是刀切割一般的疼痛那么真实,它提醒廷方,它是不同的,因为他觉得看它多一眼,就像在被凌迟。
这一生他都没有那么痛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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