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钰深深望着佟管家,那目光剜在身上,叫底下的佟管家一身汗涔。
元宵的第二日,本是新年开朝的日子,可是金銮殿却宣了罢朝。
没有开朝第一日便罢朝的道理,陛下在政务上一向勤勉,可今早,连站在殿上宣的都不是陛侧的阮安大太监。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大臣们面面相觑,满是疑惑,于是纷纷都追上去问。
小太监只道罢朝,其他的缄口不言不说一字。
直到走到文武门,耳边才听到一些风声。
说是昨夜元宵后刚宵禁后不久,太医院各大人的府门挨个敲了个响,现下宫里太医院已空了大半,清早全赶着去淮王府了。
一夜险情,刻不容缓。
徐翰元连同一众太医简直是把脑袋拎在手指头尖上救人,漫漫一夜满头大汗,淮王心脉弱到只悬在一线上,一度将断,亏得一众太医一夜不眠,最后算是把一条命吊了回来。
若是不是冬日寒冷,行血缓慢,加之穿的厚衣抵了那匕首几分力,如不是此,便是大罗神仙也要被心口这一击收了命去啊。
那匕首最后捅进的是相容自己的身体。
临落的那一刹,匕首冷光刺到眼睛里,相容骤然醒过来了神,却看见手中的尖锐利刃对准着相钰心口下落。
瞋目大惊,双瞳颤得要裂,心魂都在恸哭。
换做旁人,刀锋落至,已绝无可能反转,可是相容已在那些恐惧的梦里做了无数次,改了无数刀势朝自己扎下。
每一次,每一次,那些熟悉的面孔站在他面前,耳边那些声音或诱哄,或凄绝……,可是相容没有一次下去过手,纵使他知道那只是梦,而梦里那些面孔早已死在自己剑下……
五年来,一刀又一刀扎下,梦里的匕首是假的,可是淬在心口的那疼是真的。
整整五年的折磨,其实半夜醒来,相容会想,倘若真有那一柄利刃,痛苦之下他是否真的能解脱。
或因痴爱十几年的这个人,或疲倦至极,自私地想寻个解脱,一股决绝的狠力硬改刀势,相容听到自己手骨作响,紧接着的是刺到进自己血肉的声音。
最后他勉力睁眼想极力留恋最后一眼的,是相钰,他看到他的脸被他的鲜血溅脏,原本盛怒的面孔在他倒下的那一刻,如完镜摔裂,层层剥裂——
他看过他骑马。
彼时少年,意气风发,他提缰策马,飒飒的风都追不上他。
大鹰展翅从天空中飞过,他拉出一张满弓,利箭破空,嚣雄的鹰转眼成为他手中败将。
他曾见他于半夜捻烛时的果断与决绝,见过他藏于身后的那双染的猩红的双手,他还记得那天他的登基大典,自己率宗亲伏身,看见他身着龙袍,在群臣拥簇下,于日下金光里一步一步走上天下顶位。
手握天下,宏图在手,举手投足间便有君王气势。
可却从未见过他俊逸的面容上有过这般恐意与沉痛的表情。
哪怕是他与白清瑾成亲,拜堂时他坐在高堂位与他对视的那一眼中,那其中翻覆的痛意竟比不得此刻。
相容的命且救了回来,可也只是从鬼门关里堪堪拉了几步脚回来,这样重的伤,人醒了都可能再被阎罗收回去,别说是人还没醒。
太医们半点不松懈,一丁点的心都放不得,床榻边太医半个时辰轮着搭一次脉。
可漫漫一个白日过去,相容仍然毫无转醒的预兆,奄奄一息躺在床榻上,鼻尖的气息弱的仿佛下一瞬就要断似的。
到了时辰宫门落锁,将士守着城墙下各宫门,可是宵静后本该静寂无声的夜却被此时被忽然响起起的马蹄声塌碎——
那声音由远到近,而且越来越近,正朝着宫门策来,城门外的士兵当即机警起来。
守在城门口的将军聚神向前眺望,就见数人策马奔来,他眼尖,远远看见骑在首马上的那人,竟是宫里的阮安大公公!
生怕错看纰漏,再一揉夜里打昏的眼睛望过去,果不其然真是御前太监阮安。
疾鞭策马,阮安手中高举一道金符,口中急声宣道:“传陛下口谕,文德门即刻开门,违令者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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