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拂樱肯定的答案,玷芳姬暗自松了口气,笑道∶「吾确实没有错看你。」「王的决策有很多风险┅┅」拂樱抬眼对上玷芳姬的双眸,「但是兵行险著,是想取胜不得不担负的风险。若是佛狱不主动打破僵局,难道坐困於此?」玷芳姬微微一笑,「佛狱是你的家乡,难道不是吾与公的家乡?若是王的计策是唯一的方法,即使是必须冒著生命危险一试,也只有放手一搏┅┅但是如果有其它的方法,你是否愿意一试?」玷芳姬放软了嗓子,语气轻柔的说∶「只是这个方法┅┅或许,有相当大的可能,需要口口声声为了佛狱可以牺牲一切,甚至是性命的王,实现他高尚的情操。」语罢扬起一抹冷艳得令人心颤的笑容。玷芳姬向他简单陈述了下太息公的打算,以及希望他在这场几乎已经呼之欲出的政变里扮演的角色,要他好好考虑後,便翩然而去。自佛狱的底层,一路爬到佛狱里象徵最高权位的三公,他付出了数倍於他人的努力,是为了在险酷的佛狱之中求生存,更是不甘於被操弄命运,不甘心受制他人。他曾经以为成为凯旋侯後,他可以得到想要的自由,不用再日夜为了自身的安危而烦心,可以自主的决定想做与不想做的事。但是等到成为凯旋侯後,他才发现,加诸在身上的束缚,比过去有过之而无不及;终日应承心思反覆,喜怒不定的咒世主,更是让他倍感疲倦,特别是咒世主对於臣下强烈的控制欲,更是令他厌烦不已。虽然他的相貌确实引起佛狱许多人的觊觎,一度造成他极大的困扰,但是咒世主对他的占有欲,却不是如同他人一般,只是因为美丽的皮相引起的欲望──更多的是想满足心底的征服欲。他越是拒绝咒世主,就越挑起咒世主心底想要彻底屈服他的欲望。他想维护的尊严,在咒世主眼底,只是抗逆的表现,是不够忠心,无法全然奉献自己的罪证。即使心里厌倦,甚至厌恶著每日面对的一切,有时候午夜梦回里甚至希望再也不要醒,他还在苦境扮演拂樱斋主,希望他根本没有回到火宅佛狱,但是他却还是一再的自梦里清醒,身不由己的活在每一个当下。他始终记得当年咒世主对他的提携之恩,也为此吞下所有的苦水,尽可能什麽也不去想,只是将全部的心力放在达成任务,让自己变成麻木的杀人凶器。只有麻木,才不会感到痛苦,也不会被任何人伤害。哪怕是为此必须连带失去了喜悦,失去了身为人所能有的一切感动。但是与枫岫相识,却打破了他亲手设下的封印,让他不得不回到痛苦的现实里。他知道枫岫心里必然恨著他对於感情的背叛,在枫岫的眼底,想必两人的相识与双方皆有心促成的假戏真做的感情纠缠,造成了自己莫大的伤害,在这场赌局里,枫岫伤痕累累,所以枫岫始终以著受害者的姿态指责他。其实这场赌局里,谁也没有胜出。枫岫在这场感情的赌局里被刺伤了自信,刺伤了尊严,但是他也同样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只是枫岫的痛,可以换来理所当然的同情,而他在这场赌局里赔上的一切,只有咎由自取的嘲弄。他知道若是让他人察觉自己的伤痛,只会换来若是当初他不存心欺诈,不到苦境当卧底,又怎会招致如此的後果的回应,只会换来更多的不堪,所以他什麽也不能说,甚至不能让人察觉枫岫对他造成的一丝一毫影响。佛狱从来就不是同情弱者的地方,所以他没有悲伤的权利,只能践踏著一切,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哪怕是自己的感情,也不能有半点迟疑。回到佛狱後的每一日,对他而言都像是一场恶梦,这个梦长得看不到尽处。他想醒,但是却无力承担梦醒可能付出的代价。即使咒世主有再多不是,他始终觉得自己没有指责咒世主的权利。他确实难以忍受咒世主的专横跋扈,但是能够破例被提拔至三公之一,让他不再是众人敢随意试图染指的对象,甚至成为众人仰望的存在,却也正是因为咒世主的专横。一再救了枫岫的命,他已多次违逆咒世主的命令,纵然他有各种说服自己的理由,却无法漠视心底对於不忠的自我谴责。玷芳姬与太息公的计画,更是让他倍感煎熬。一整夜,在反覆的心思里辗转难眠,直到天际大明,他仍是拿不定主意,更不知该如何面对咒世主,索性以前往查核监视者等人的搜索行动为理由,推却了只要他身在佛狱,每日例行的入宫觐见。下午回到房内,心情极度烦闷加重了疲倦,面对依旧无言的枫岫,拂樱索性也放弃主动找他攀谈了,迳自沐浴换去衣袍後,便上床就寝。睡了不到两个时辰,便接到咒世主传唤,只好匆匆整装入宫。虽然命人紧急传唤,但是等到拂樱赶到王宫後,咒世主却迟迟不召见,一直与迦陵在书房里谈话,就让拂樱在书房外枯等,一等就是近两个时辰,从天黑等到夜深。不知道咒世主究竟为了何事急著传唤他,但是传唤之後却又不召见。未曾有过的事,令拂樱不由得担忧,是否他将枫岫藏在房里养伤之事,已被咒世主知情?毕竟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忐忑不安的揣想著可能的情况,却又必须强自维持著面无表情的镇定,以免自露马脚,虽然只有两个时辰,时时刻刻的煎熬,令拂樱几乎要撑不住的崩溃。一直站在更鼓已敲过三下,迦陵总算推门而出。心跳声在一瞬间骤然猛摧。「属下见过侯。」拂樱强作平静的一挥手,「夜深了,早点休息。」目送迦陵远去的背影,耳畔回荡的心跳,一声比一声更急,打得人心慌意乱。「┅┅侯?」连唤数声得不到拂樱的回应,宫人小心翼翼的走上前,轻扯了下拂樱的衣袖,才令拂樱猛然回过神,「王正在书房中等你。」强自定了定神,拂樱在一脸担忧的宫人肩上轻拍了下,收拾紊乱的思绪,举步跨过横挡在面前的门槛,向著不知结果的未来而走。(二十四)书房里一室幽暗。烛火已燃烧至近底部,烧烫的蜡泪委迤在残存的红烛畔,倒映著摇晃不止的火苗。拂樱小心翼翼的走入书房,隔著桌子,向倚卧在椅上的咒世主行跪礼。「拂樱见过王。」咒世主没有开口,一手托腮,一手搁在王座的扶手上,半闭著眼,似乎颇为疲倦。咒世主沉默了许久,拂樱惴惴不安的揣度良久,一直没有看向拂樱的咒世主,盘附在王座上的枯指微扬,漫不经心的一勾。「上前来。」拂樱暗自蹙起眉,却只能依言走上前,在王座前重新跪下。在王座前跪下後,咒世主又再度不发一语,拂樱强自维持平静的跪了许久,迟迟等不到咒世主开口,在心底琢磨片刻,决定主动打破僵局,「不知王深夜唤吾前来,有何任务需要吾处理?」咒世主睁开眼,上下打量了拂樱一眼,以食指轻敲了敲椅背,「曾经的弃子,如今的凯旋侯┅┅不同的身份,就是两个全然不同的人。」拂樱心底一凛,连忙磕首道∶「拂樱始终不敢忘却王昔年提携之恩。」「本座没有怪罪你,何必如此惊惶?」咒世主眼神一变,语气阴沉的问道∶「还是你做了背叛佛狱之事,让你失去了一无所惧的勇气?」背脊瞬间被冷汗湿透,拂樱维持著伏地的姿势,强自平静的说∶「拂樱不敢。」「太息公与你一向感情不睦,她得了急病,难得你倒是有心,还亲自到她的府上。同僚彼此关照,原本是好事,本座亦乐见其成。但是┅┅」咒世主刻意拉长了语尾,语气又冷了几分,阴沉的说∶「那夜本座欲一剑取了楔子的性命,是太息公骤然插手,才让楔子自本座的眼下逃脱。太息公一向不是冒然行事之人,却突然仓促发掌┅┅本座想听听,你,对这件事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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