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过层层回廊,踏进太息公卧房所在的西院,云凤走上前,抓住门上的扣环,敲了数下,「主人,侯来了。」片刻後房门缓缓开启,一名同样身穿一身黑色衣裙的双鬟婢女端著水盆走出,朝拂樱和云凤一欠身,「公请侯到房内单独一谈。」拂樱微颔首,跨进房内,入眼的是正倚坐在窗边的榻上,身上覆了条薄毯,脸上毫无半点妆粉,只随意以一支金簪盘了个松垮的堕髻,一脸疲倦的太息公。或许是因为正在病中,又褪了平日盛妆打扮的艳妆,此时坐在榻上的太息公没有了平日精明至咄咄逼人的气势,倒像是一位很普通的少妇。听到房门关上的声响,太息公转回原本半侧向窗外的脸,望著坐在桌前的拂樱,微抿了下唇一笑,「难得你到吾的府上拜访,做主人的吾,却始终没有机会好好招待。真是失礼了。」既然此地并无他人,而且太息公是个小心谨慎的人,府内的人手全都是她一一挑选过的,拂樱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为何出手救他?」太息公低下头轻抚著拇指上的翠玉扳指,无声的一笑,「原来芳姬没有向你解释。」太息公轻叹了口气,侧过脸再次看向窗外,幽幽道∶「都数百年了,若是他还在人间,现在应该也是佛狱的大将了吧。」知道太息公所指何事,拂樱沉默了半晌,才低声道∶「人死不能复生,请节哀。」「吾知道,只是当娘的如何能够轻易忘了自己的孩子┅┅」太息公闭了闭眼,「虽然事情过了数百年,但是只要一想到那夜,吾就觉得自己其实很没有用,虽然贵为佛狱三公,却连想保护自己的胎儿都办不到,只能眼睁睁看著至爱的生命消逝。」太息公越说越激动,连忙抬袖掩面,悄然拭去眼角的泪。想著数百年前,玷芳姬拦也拦不住,在大雨中扑倒在土堆上,失态之至的扯著嗓子嘶声尖叫著痛哭的太息公,拂樱一时亦颇为感伤。「吾出手救楔子,只是想还你当年曾在吾垂危之际,替吾开道的恩情。」太息公似乎是觉得疲倦了,放软身子陷进背後的枕被里,闭著眼淡淡道∶「佛狱的战争已持续了数百年,不知不觉间,吾都老了。」「公正值风华当盛之时,怎能说是老了?」太息公轻笑了几声,「芳姬说得没错,苦境之行让你确实变了不少。吾可从来就没有想过,佛狱里与太息公誓不两立的凯旋侯,竟然也会开口安慰吾这个讨人厌的坏女人。」拂樱听得不由莞尔,却是正色道∶「妳与吾的争执,皆是为了佛狱,原本就没有谁对谁错。」太息公睁开眼,望著神情正经的拂樱,沉默了片刻,突然问道∶「吾记得你刚成为凯旋侯不久时,王曾经问你,佛狱之主对凯旋侯而言是什麽?你当时回答的可是真心话?」不知太息公为何突然问起如此久远的事,拂樱不由得细细思忖起自己当年的答案。──佛狱之主对吾而言,是为了稳定佛狱的局势,巩固佛狱在四 界的地位,并且为持佛狱自古定下的制度顺利运作的存在。咒世主听了兀自陷入沉思,太息公则娇笑著反问。───如此说来┅┅对凯旋侯而言,佛狱之主是谁,并非不可替代的存在?枉费王费了一番思心提拔你,吾真是为王的心血感到不值。当时太息公的话,引得咒世主沉声厉斥。──太息公!於是这个话题也就不了了之了。但是这番话似乎在咒世主心中落下了个梗,再加上太息公不时挑动,最後被派往苦境执行计画的任务,也因此落在了他的身上。虽然不知太息公突然问起是何用意,但是想不出编造谎言的必要,拂樱仍是答道∶「吾的立场不变。」太息公抿唇一笑,没有继续往下说,只是轻拍了两下手,唤来婢女,「既然你都来了,虽然吾现在不能饮,但是你还是陪吾喝一杯吧。」语罢接过婢女递来的酒壶,倒了一杯,让婢女将酒端去给拂樱,太息公亦替自己倒了一杯,抬起酒杯,向拂樱致意,只以唇沾了杯沿,意思性的尝了一小口,便举起酒杯,将杯中的烈酒全洒向窗外的树下。***後来玷芳姬也赶了过来,索性太息公喝茶,玷芳姬与拂樱饮酒,在太息公的府上又待了半个时辰,玷芳姬与拂樱才起身告辞。与拂樱一同走出向大门,喝得有几分醉意的玷芳姬一手搭著拂樱的肩头藉以稳住身子,边走边哼著小曲,还不时跟路过的婢女打招呼。一直到走至大门前,玷芳姬突然停下脚步,随性的撩起裙摆往栏杆上一坐,朝拂樱招了招手,「小拂樱。」一向拿爱寻他开心的玷芳姬没有办法,喝醉酒的玷芳姬比平日更难缠了许多,拂樱无奈的走上前,「妳喝了不少,现在正下著雨,别淋到雨免得著凉。」玷芳姬抓著拂樱的手臂,突然放声大笑,笑得前俯後仰,几乎没一头往後摔了出去,拂樱连忙紧抓住她,玷芳姬虽然没有往後栽倒,却从栏杆上直摔坐到地,拂樱匆匆蹲下身,想扶著她站起来,玷芳姬却连连挥手,不让他靠近,只是一个劲儿的猛笑。玷芳姬又笑了一阵,才停下疯狂的大笑,用力拍了拍拂樱的肩头,「不该放弃的┅┅就用力抓紧!没什麽好怕的!吾会帮你!说了会帮你就是会帮你的啊!」越说越激动,突然一脸怒意的大骂∶「什麽事都闷在心里不说,还说将吾当做姊妹!这是哪门子的姊妹!根本是混帐!小拂樱,你说!对不对!」「妳说得都对。」非常无奈的拂樱。「你敷衍吾!」「┅┅┅┅」无奈的蹲在地上陪著一会儿哭一会儿骂的玷芳姬,任她闹腾了半晌,好不容易安抚了被酒意催得情绪激动的玷芳姬,将她送上轿子,正想拉下帘子,玷芳姬突然握住他的手腕,低声道∶「楔子之事,吾和公已有打算,你不要又脑子犯傻将人交出去。」直看向他的眼眸,眼神清亮,丝毫不见半点醉意,拂樱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玷芳姬才松开手。站在路旁目送玷芳姬的轿子远去,一直到轿子已彻底隐进雨幕里,再也看不见,拂樱才收回视线,转过身向著自己的宅子缓缓而走。***心知太息公与玷芳姬不知在秘密进行著些什麽,但是眼下为了救枫岫之事,他倒是被她们拉到同一条船上了。只要枫岫一天尚在他的房里,无论太息公她们做什麽,他都只能装做不知。料想太息公不会做出什麽危害佛狱之事,拂樱也不想阻止她。百馀年的时光,到苦境去了一趟的他已非昔日的凯旋侯,太息公┅┅恐怕也不是昔日的太息公了。下一步该怎样做,暂时静观其变吧。暗叹了口气,在床的外侧躺下,闭上眼,窗外的雨声瞬间清晰了起来。真是一个多事的雨夜。因为酒意而份外疲倦,刚躺下不到片刻,便被睡意吞噬。在睡意彻底侵袭神智前,拂樱迷迷糊糊的想道。在拂樱走进房时便清醒,却一直闭著眼,直到拂樱在床的外侧躺下,枫岫才睁开眼,侧过脸看向靠在肩侧的拂樱。这几日总是紧贴著床沿睡的拂樱,难得如此靠近的睡在身侧。敏锐的捕捉到拂樱身上天生的香气掩盖不了的酒味,凝视著睡梦中仍然一脸心事重重的拂樱,枫岫挣扎了下,终究没有背过身,就这麽看著拂樱的睡颜,静听一夜风雨。文中的拂樱其实有他自己选择的立场做为凯旋侯,佛狱是他的责任所以若是佛狱对外政策倾向主战时,杀楔子以联合慈光之塔,似乎是一个必行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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