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不想为了枫岫毁了自己的床,他真有恨不得到厨房去拿来柴刀将床一剖为半的念头。早春的夜犹寒,拂樱斋位在山腰之上,入夜後更是冷了不少。虽然心里觉得就算枫岫一件被子也不盖,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也不会著凉,但是不想跟枫岫盖一条被子,拂樱还是只得阴著脸从柜子里又拿了条薄被出来。一向讨厌与人太过亲近,原本在火宅佛狱的地位,根本无人可以拂逆他的意思靠近他,却没料想到苦境来竟得跟人挤一张床,而且还是它日必定得兵戎相见的敌人。越想心情越糟,火气不受控制的直往上冒,努力深吸了数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寻找各种理由说服自己忍住将枫岫丢进异空间的冲动,拂樱正想得入神,忽听得一声低唤。「好友?」进门已有一小段时间,一向警戒心极重的拂樱破天荒的没有发现他,只是兀自抱著棉被站在床前,神情阴郁的盯著床看,像是床是他的大仇人似的。枫岫刚踩进门便见到这个情景,登时差点笑出声,连忙忍住笑,就站在房门口打量著拂樱,等著难得恍神得厉害的拂樱何时发现自己,没想到在房门口站了半天,拂樱硬是没有察觉他的存在,枫岫只得开口。猛地回过神,转头看向不知何时已在房内的枫岫,暗恼自己的大意,拂樱敛去阴郁的神情,「好友身体不适,就先就寝吧。」「感谢好友的好意。」走至床前,见拂樱还是下意识的抱著被子,显然真的非常不想让他在房内留宿,枫岫暗自想笑,却是一脸正经的朝拂樱伸出手,「好友手上的被子是要给吾使用?」拂樱不怎麽情愿的将被子递给枫岫,硬挤出一抹微笑,「山里夜凉,你又有病在身,还是小心些好。」「多谢好友关心。」接过被子,枫岫在床上坐下,顺势打量了床一眼,床虽然布置得非常雅致,但是却略嫌小了些,一个人睡还算宽敞,两个人就真的有些勉强了。难怪拂樱不想留他过夜。在枫岫打量床的时候,拂樱已出了房间,到浴池沐浴去了。不太想跟枫岫单独在房内待太久,拂婴在浴池刻意多磨耗了一些时间,才慢吞吞的走回房内,推门走进房,不意见到枫岫竟还未睡,盘著双腿坐在床上。将抱在手上的空木盆放到镜台上,拂樱走至床前,和坐在床上的枫岫对看了眼,「好友未何尚未就寝?是睡不惯拂樱斋的床吗?」刻意忽略拂樱话里的送客之意,枫岫微微一笑,「枫岫生性疏懒,一向随性,更何况拂樱斋布置雅洁,令人非常舒适自在。」「既然如此,就有劳好友解释了。」枫岫左右看了看床,「这张床不大,你吾两人虽不是无法共卧其上,但是必然有些局促,若稍有不慎,必定得易地而寝。吾若先就寝,自然是睡在床的内侧,但是好友是主人,若是枫岫夜半不慎将你挤下床去,未免失礼。」拂樱脸色略显阴沉,想来是枫岫的顾虑也并非不曾想过,但是却只沉默了片刻,便开口道∶「好友是客,吾身为主人更不能让你有半夜摔下床的危险,更何况你身有恙,你的好意拂樱心领了,还是请好友移至床的内侧就寝吧。」既然拂樱都这麽说了,枫岫也没有异议,移至床的内侧,闭上眼躺了片刻,耳畔一阵衣袍摩挲的轻响,一阵香气扑鼻而来,想是拂樱已在床的外侧躺下了。两个人皆不想接触到对方,一个紧贴著墙,一个贴紧床沿,各自拥著一方薄被背向而眠。在床上躺了半天,虽然心里知道拂樱就算视他为敌也不会在此时下手,更且拂樱的性子也颇为傲气,不是喜爱偷袭暗算的人,大可以放心的睡,但是枫岫却还是没有半点睡意。心里一旦有了提防之意,即使理智上判断不会有危险,却还是无法彻底放松精神。练气修道多年,就算一夜不睡,对枫岫而言也毫无影响,但是明明可以回家好好睡,却硬是来跟别人挤一张小床还无言睁眼到天亮这种事,枫岫如何也是不会做的。在床上躺了许久,身畔始终毫无声响,料想拂樱应与他一般,也是无法在他人身畔放心入睡,枫岫略思忖了下,决定开口。「好友,睡了吗?」拂樱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略挪了下身子,显然是维持一个姿势太久觉得不适了。笃定心中的猜想,心知拂樱根本没有入睡,枫岫好整以暇的继续说∶「没有答话,是未醒,还是不想说?」装睡得非常努力的人终於放弃的开口∶「有人自己睡不著还坏心肠的硬要拖别人下水,扰人清梦,你说能睡吗?」「好友这麽说是误会吾的用心了。吾只是因为难得夜宿在此,与好友共榻而眠,难抑心中兴奋之情,想与好友促膝长谈,想不到被好友误解至此。罢了,吾还是另寻它处就寝,省得在此碍眼。」语罢作势要起身,拂樱立刻一掌按住枫岫的肩头将他按回枕上。微眯的美眸眼神清亮,完全不见半点睡意,「三更半夜,你想去找谁荐枕席?」「自然是另一位乐意收留吾,陪吾促膝长谈之人。」拂樱听得几乎没有当场磨起牙来,阴恻恻的低道∶「那不用另找它处了。借住他人之处,就安安份份老老实实的待著,才是做客之道。」枫岫听得暗感好笑,「原来如此,枫岫受教了。那就劳烦好友一尽地主之谊,陪吾促膝夜谈了。」拂樱翻过身,忍著恼意,直盯著枫岫的脸,「有话就直说吧。」两个人虽然偶尔因为拂樱太过夸张的动作而有较为靠近的时候,但是这麽近的盯著对方瞧倒是头一遭。平日因为不喜欢拂樱的眼神,即使知道拂樱生得好看,也不曾仔细盯著拂樱看过,两人眼下距离近得连彼此的呼吸都可以感觉得到,一向盘桓在心底的排斥被眼前难得的情境暂时冲淡了,枫岫盯著拂樱的脸看了片刻,才微勾唇角,「方才想说的话耽搁了,一时想不起,现在倒是暂时失了话兴。」眼前的美眸先是微眯了起来,而後瞬间瞠大,眸底隐隐可见火光窜动,虽然旋即隐去,但是枫岫仍是清楚的知道。拂樱是真的生气了。虽然觉得欣赏别人愤怒的神色实在是不太正常的心理,心底也清楚自己没有这种怪异的癖好,但是相较於拂樱平日冷血的眼神,眼前努力压抑高涨的怒气而显得生气勃勃的美眸,不自觉展现的风情,与拂樱相识数十年,枫岫第一次可以理解不少人乍然见到拂樱时怔愣的心情。费了一番工夫终於忍住对枫岫挥拳的冲动,拂樱回过神,见枫岫紧盯著自己瞧了半天,一语不发,略蹙黛眉,语气不善的脱口道∶「看什麽?」被拂樱火气十足的问话拉回心神,枫岫掩眸一笑,「好友双目赤红,是火气躁动之兆,夏季尚远,如此早便上火,需要好好调养。」拂樱听得美目一瞪,一口气差点换不过来,只觉得眼前一阵晕眩,彻底失去与枫岫周旋的耐性,决定来个眼不见为净,猛地回过身,一时忘了身在床沿,动作不能太过放肆,顿时往床下摔落。无预警摔下床的瞬间,拂樱反射性的催动真气想自我防卫,却在真气流动的刹那立刻意识到不对。因为毫无心理准备,反射性的自我防卫,使用的便不是身为拂樱斋主可以使出的功夫,心底一凛,仓促的收了招却来不及换招,眼看就要跟地面亲密接触,腰上一紧,下一秒已回到床上。惊魂未甫的躺在床上,还来不及回过神,便听得一阵低笑传来。「吾原本只是想著提出来也好有个心理准备,免得你吾两人有谁不慎摔下,没想到好友真的摔下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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