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誉确实没吃饱。“你帮阿姨卖,阿姨也给你吃。”“你的东西好吃吗?”不好吃的东西他也不能骗人买。“烤肉串,好吃着呐,摊子支在超市门前,你去尝尝,不好吃阿姨也不强迫你。”纪誉帮忙搬着小桌子、小烤炉出了超市。广场前已经布起了宣传展板,一排夏日促销摊位,啤酒、烤肉,主题是家中撸串。大妈在冷柜前支起摊,小电炉一开,肉串架上,滋滋声响,香气腾腾而起。烤好一批,纪誉尝了一口,嗯,好吃!广场前小姑娘们又大排场龙。“那边在干什么?怎么像是有签售会?”等红绿的档口,张跃向窗外瞥了一眼,恰好看见广场上一堆小姑娘兴奋排队。苏深河坐副驾驶,闻声也看去,刚发觉不对,后排张跃便扑上前来,抱着椅背压声道:“是少爷!”自己车里这么偷偷摸摸,张跃也是无奈。秦佳乐非得上他们的车,说是要谈事儿,上了车却东拉西扯闲聊。陪聊他也不在意,但这会儿偶遇少爷,秦佳乐就显得很多余了,直接阻碍他和苏深河谈话。“没多少路了,我和阿河走过去吧,散散酒气。”张跃让代驾司机靠边停,要下车。秦佳乐移着身子过来,“我和你一起走。”张跃一手将他按在座位上,俯身趴在他耳边小声道:“你走了他把我车开跑了怎么办?帮我照顾好我老婆。”秦佳乐偏头贴着他的耳朵,轻声说:“好。”苏深河带上帽子和墨镜跨出车门,与张跃两人向广场走去。苏深河冒着被人认出的风险去散步?秦佳乐让司机继续开,目光却一直落在他们的背影上。“小心烫。”纪誉低头喂了一个十多岁的女孩,抬头看见张跃朝自己招手,他眼睛一亮,快步走过去。“好巧呀。”纪誉举着肉串,开心道。是够巧的。他们打电话关机,家里座机也没人接,竟然等个红绿灯给碰上了。三人蹲在展板背侧谈心。“你今天跑哪去了?”苏深河压压帽子,小声问。“去图书馆学习。”苏深河隔着墨镜与张跃对视,一脸的不可思议与张跃一模一样。竟然还知道去图书馆?苏深河又问:“那你在这儿干嘛呢?”纪誉舔嘴笑笑,“手机没电了,我吃不了饭,就来超市试吃。”“吃就吃怎么还卖上了?他们是不是强行扣留你?”苏深河说着就急了,起身要去找经理算账。不就是饭量大,多吃了点儿,要钱打电话叫家长啊,怎么还带奴役人的?“我自愿的。”纪誉慌忙捉住他的手腕,将人拽回来。“嘶。”刚好压住了伤处,苏深河抽了口气。纪誉蓦地心就跟着倒抽,他轻轻松开手,淤紫的手腕有些抖,看起来很疼。“怎么回事啊?淤血这么重得尽快拿药酒擦。”他眼中满是心疼,可又有些称心如意的感觉。总是苏深河在照顾他,他也想做点什么,但苏深河似乎什么都做得很好,用不着他。皱眉凝重而认真的神情落在苏深河眼中,他心情有些复杂,刻意挤出欣慰的笑:“你会关心人了。”“张跃帮我上过药了。”“只上药不管用,一定要按揉,这个我比你们懂。”纪誉说得不容置疑。去约定的酒吧之前,他们先去了一趟药店。到了酒吧,张跃去陪客人,纪誉带着苏深河去上药。两人窝在墙角,纪誉将受伤的手抱在怀中,掌心倒上药油,搓热了,捧着手腕,称着劲儿地揉。有点疼,但是掌心温热、小心翼翼的搓揉让苏深很受用,那点儿疼也觉得无所谓。他靠着纪誉的肩,看着自己的手腕握在他的手中,目光沿着手一直向上。纪誉手下用劲,手臂的肌肉突显出明显的线条,他不像圈内常见的那种细皮嫩肉的男孩,不会白到发光,小臂的刀伤隐隐可见,淡淡的伤痕肉色嫩白,捉人目光,吸引着人。他动作时筋骨肌肉随之一张一弛,苏深河的心也着魔般跟着节奏一下一下地跳动。终于,他拔开了视线,重新聚焦在纪誉的脸上。他才二十一,面部的线条还未被岁月雕刻的凌厉,轮廓依旧有些许柔和。可这层稚气只是表象。酒吧现在还未正式营业,空荡荡的没有人,苏深河低哑的声音在这狭小的角落里回荡,“我看了你的采访。”“嗯。”纪誉埋着头,继续揉搓,他不在意,抓人对他来说轻而易举,不值一提。“红色挺适合你。”这次,他说的是真心话。纪誉手顿住了,轻覆着手腕,微微翘起嘴角。苏深河目光从未离开过他的脸,那红润双唇扬起的微笑弧度落在眼中,“所以不生气了?”“我没生你的气,真的。”纪誉垂着眸继续揉着,虽然那时发脾气是真的,但是……“我只是生我自己的气。”他心不在焉,按摩的手法乱了套。“我来这里之前,打了自己从军生涯的最后一仗,将士们说战后要在营地办最后一次酒会,为我送别。”纪誉抿紧嘴唇,慢慢道。他现在没那么介意了,讲出来也无妨,但神色依旧有些落寞。苏深河捉住他的手,让他停下来。关于纪誉的过去,他知之甚少,他想认真听,“不打仗不是很好吗?”纪誉无奈笑笑,“是挺好的。其实,我小时候很不喜欢习武用兵,也怀疑自己是不是能做好。”他深吸一口气,“但这么多年了,我很努力的在做,也担得起父亲的期许,我觉得或许这是我的身份,相信自己生来就是这块料。”他眼底起了波澜,“但陛下突然革了我的职……派系斗争一直都有,爹挺过来了,我没有……我做不到爹那样,我开始有点儿怀疑自己了。来到这里后,我又什么都做不好……除了做将军我什么也做不好,所以我不是将军的话,我就什么都不是了。”迁怒于人不对,他知道。但克制不住。他很矛盾,既觉得该放下,又觉得放下之后自己一无所有。今天,突然一切都不一样了。他救人了,虽然不是千军万马踏平敌营,但拯救了无辜百姓,他履行了自己的职责,所有人都认可他。纪誉不认识他们,他们从未见过自己穿铠甲时的威风,但他们都看得出他属于军队。没了将军的头衔,但将军之魂仍然在他的骨子里,他开始新的生活,过去属于他的也并不会消失。苏深河收回手,抚着被他握过的手腕,轻声道:“你什么都做得很好,真的。”他喜欢纪誉单纯的样子,一头黑发软软趴着,看起来纯净,所以他说红毛不好看。但他越发意识到纪誉是有血性,有成熟男人魅力的,今天,认识得明明白白。虽然同样吸引人,但他有些不愿接受。苏深河突然想起纪誉第一次走丢时,自己心慌如擂鼓,但这一次找不到他,自己却丝毫不担心。他轻笑:原来心里早就意识到了,他不是看起来那么弱小。他真的什么都做得很好,可以自学,没有钱也能生存下去,关心人,连伤都能治。纪誉长长舒一口气,唇角骄傲又腼腆的翘着:“好像是比一开始好了些。”他越来越有了独立生存的能力,那就越来越不需要自己。手腕上暖暖的热气正在消散,苏深河心跟着一阵慌乱。消失的感觉,他很不喜欢。苏深河又将手腕搭在他盘着的腿上,耍赖道:“又疼了。”“是要疼几天的,揉揉只可以加快消散的速度。”纪誉推推他的肩膀要站起来。苏深河伸手拽住他的胳膊,用力一拉。手腕疼得他想骂人,但心中就是不安,不想让人离开。纪誉一个趔趄,扑在他肩上,下巴砸在肩胛骨上,两人都疼得嘶声儿。纪誉蹭着身子坐直,抱怨道:“你干嘛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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