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您……”苍碧惴惴对着一桌子晚膳,早已将宫人都挥退,又以身子不适推了太后那的晚膳,讨好般割爱把油香豆腐往无名那侧推了推,“您坐下一起吃罢,这豆腐,比外头的好吃多了。”无名只是黑着一张随时都要冒出火焰来的脸,抬起手。扬起的手扫在饭桌上,苍碧慌忙跳开,还以为那满桌的瓷碗盘都要朝这边砸过来了,却见无名突的变了手势,扫向令一侧。哐当咔嚓,一整惊天动地的碎裂响声,把守在外头的人引了过来。卜和韬直接推门而入:“王爷,出什么事了。”杏仁跟在后头:“哎呀,怎么都砸了,没伤着吧?”两人后头,几名大内侍卫从蛰伏的墙头院外赶来,均站在门外蓄势待发。苍碧无法,把倒在桌上的仅剩饭碗扬手扫到地上:“御膳房的菜怎的越做越难吃了,杏仁,命人重新做一桌,要是还这个滋味,我……”这段话说得威慑感全无,还卡了壳,苍碧自己都忍不下去,只能硬着头皮把戏唱完:“我让皇兄处置他们。”卜和韬与杏仁面面相觑,半晌后才回过神来,杏仁踩着急匆匆的步子,命人再去准备晚膳,一帮侍卫却没走,受了令,但凡有动静,定要保护王爷安全。“一个个都看什么看。”苍碧骑虎难下,干脆一脸不高兴地冒着生命危险,推开无名,步出殿门,“本王生得美,便是让你们来这样盯着看的?无礼!我让连……让皇兄把你们眼珠子都挖出来!”说起自己的美貌,他倒是底气十足,除了差点念错了人,俨然一副不讲道理的模样。“都挤在我殿门口做什么?碍眼。”见人还不走,苍碧也怕越说越露破绽,干脆把大门一关。御膳房的速度着实快,不过一刻钟不到,崭新的膳食便由人呈了上来,鲍鱼鱼翅,燕窝人参,无所不用其极,把最好的料全端上桌,连新制的香油豆腐,都切成正圆,以薄薄一片茯苓打底,各色蔬果碎末散了一层,再以海苔将盘面一分为二,做出了一盘海上明月共潮生。可惜这一桌佳肴苍碧一口没机会动。送膳食的宫人前脚刚走,无名便推开后窗,一脚踩上窗棂要跃出去。“你做什么!”苍碧连拉带扯,牢牢环住无名的腰,不让他出去。“我要做什么,你还不清楚?”无名恶狠狠回答。“外面全是大内侍卫,你杀不了皇兄。”苍碧顺口叫出的称谓,更是激怒了无名,他阴兀冷笑一声:“大内侍卫又如何,来一人,杀一人,来两人,杀一双,纵使全皇宫全京城的侍卫来,敢拦我取皇帝狗命,我一样杀。”“你的仇人是皇帝,纵使要报仇,也不能肆意杀害这些侍卫。”苍碧探头往窗外张望,还好晚膳时的动静,把侍卫们都引到了正门,后窗只有随风摇动的黑色树影,张牙舞爪地扑在僵持不下的两人身上。“他们都是皇帝的走狗。”“他们又何尝不是东墙西墙的邻里,普通人家的丈夫父儿。”苍碧两手牢牢抓着自己小臂,环住无名,不让人脱离自己的掌控。“他们……”无名蓦地哽住。“无名,听我的,先冷静下来。”无名动摇片刻,沉声回道,“我不杀他们。”苍碧察觉无名向外的势头弱了,立时往后更加用力:“那我也不能看着你去送死!”“你分明就是妨碍我娶狗皇帝的命。”无名奋力一挣,抬起一掌击向苍碧肩头,“滚开!”无名怒极了,这一掌下手没了分寸,把苍碧打得一个踉跄,连连往后退了数步,直到床榻边摆设青花瓷瓶的小柜前,终于失了平衡,栽倒下去。这一刻,阻碍没了,无名本该跃出床栏,行自己的大道而去,然而他却蓦然收回了攀在窗框上的手,箭步折回,旋身揽过苍碧腰际。柜角以毫厘只差与苍碧的脑袋擦肩而过,而那着华服宽袖的手慌乱间向上一扶,扫倒了绘着无角蛟龙的青花瓷瓶。青色的蛟龙在暗淡的光线中,成了墨色,在眼中一寸寸放大,额头猝然传来一阵钝痛,随即只听哐当一声碎裂响,苍碧两眼一黑,便一概不知了。复仇刺客与失忆王爷十七春色渐浓,御花园中百花争艳,姹紫嫣红,赵程嗣趴在水榭栏杆上,百无聊赖地观赏年复一年,被禁锢在条条框框中的缤纷,伸手抄了块身边宫女手中的花糖糕:“年年都是这些花,看都看腻了……”“杏仁、核桃,唱个戏给本王听听。”赵程嗣转过身,惬意倚在红色廊柱上,动动手指示意杏仁把糕点放下。卜和韬躬身行礼,配合准备妥当站在身前的杏仁,摆起架子,取下佩剑,连着鞘往比他整整矮了一个头还多的杏仁脖子上一指,蹩脚地念叨:“大胆妖女,竟敢窥看我们貌美如花的王爷!这双眼是不是不想要了!”杏仁扬首挤眉弄眼,抱住剑鞘,往前走了两步,鼻尖蹭在卜和韬胸口的衣襟上:“核桃饶命!纵使小的再胆大包天,也是不敢觊觎王爷美貌的。”说完做了个自戳双眼的动作。“那为何潜伏在御花园中?有何图谋。”卜和韬作势瞪眼。卜和韬这张脸生得实在憨厚,像偶尔趴伏在宫墙上,被赵程嗣喂胖了的大黄肥猫,这一瞪,一点威慑力没有,反而好笑得很,惹得赵程嗣不禁失笑。“小的、小的潜伏在此,乃是为了……”杏仁抽抽鼻子,抬指摸了摸不存在的泪,大张开手,扑进了卜和韬怀里,紧紧把人拥住,“为了核桃大人呀!”饶是为了逗王爷笑,各种即兴剧目都轮转演过,卜和韬还是羞赧地眼神往旁边一斜,想回抱下去,执剑的手却只是僵在半空。杏仁继续声情并茂地用捻得极为娇俏的嗓音说:“核桃大人,小的对您仰慕已久,难耐心中相思,这才忍不住在院中窥看,绝不是为了天仙般的王爷呀!”不远处,一道黄色身影闪入余光,是皇帝来了。赵程嗣轻咳一声,坐直身子,抱在一起的两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分开,端好各自原本的样子,若无其事地站回原处,杏仁用银叉切了一小块百花糕送到赵程嗣手中,面上倒是什么异常也没有,耳根往下直到露出的脖颈,却都红透了。赵程嗣怎么不知道这小妮子心事,只当没见着,起身向走入水榭的皇帝行了一礼:“皇兄。”“免礼。”赵程胤挥退太监宫女,一众人退到水榭外。水榭中只剩下兄弟两人,赵程胤放下九五之尊的架子,拉着赵程嗣坐回长椅上:“怎么,难得的好春光,眹看你怎么不甚欢喜。”“春光是好,只是少了几分味道。”赵程嗣随手捻过一朵探到跟前的绛桃,转了几圈,撇撇嘴,一松手,娇艳的花儿便无声地落在了水面上,荡开一层层涟漪。“少了什么味道?”赵程胤也摘了一朵花,往弟弟发间一比,被赵程嗣颇为嫌弃地偏脑袋避开。“一整片红黄蓝紫,把眼都闪花了,少了些白。”宫中花草虽多,但都是些浓艳的色彩,莲池里倒是有白莲,只是季候未到,赵程嗣指了指原处茶花下一丛不起眼的苍翠绿草,想到几百里外建有王室秘庄的山林间,春日里的花海仿佛被雪,“皇兄,我想看玉帘花,漫山遍野的玉帘花。”“是有好些年没去秘庄了。”赵程胤浅笑,脸上满是宠溺地温柔。赵程嗣期盼地问:“今年去吗?”“你若想去,那定是要去的。”“秘庄究竟在哪?”温煦的春风陡然被一道锐利的鞭风代替,狠戾的质问冲入脑海,苍碧仿佛又经历了一遍鞭打之刑,惊恐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双波澜不兴的平定黑眸。无名正往苍碧额头上抹着伤药,对上墨翠般的眼,手头一顿,把药收进怀里,不声不响地背过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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