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脸好看难看,小虎分不出来,可心恶不恶,听着只字片语,他便明了了,朝着王老六一咧嘴,又一声虎啸顿时响彻天际,随即转过身,对着气势比他更像山大王的白狐弱弱地鸣了一声,若是屋子里的人没被吓坏,准觉得这大虫是哪不正常了,居然对只腰身不过自己一条腿粗的狐狸俯身称臣。“媳妇,差不多够了吧。”小虎对着这一屋子人有些内疚,不知道会不会影响自己的成精历程。“不够。”这忙看来让小虎来帮倒是有些不仗义了,苍碧冷着脸,一挥爪,“算了,你走吧。”好歹这帮人都吓成这样了,他自己收拾也够了。小虎如获大赦,还没转身,却见苍碧迅疾无比地射了出去,张开嘴露出尖利的牙齿,就往王老六的脖颈杀去。王老六吓得拿剪子的手一挥,坐在床榻上的蔡淳瞳孔忽的缩了缩,受到的惊吓似乎比见这大虫更甚,一拍床板站起来,要去救自家的狐狸,却哪里赶得上。落魄书生与萌宠白狐十八王老六手起剪落,许是慌了神,错失准头,手忙脚乱间招呼上白狐的却是自己的手臂,这一下把他大半辈子的劲全使上了,击在毛茸茸的腹上,立时把白狐打得飞了出去。蔡淳大步冲过来接,苍碧更快一步落实,摔进了厚实的黄毛皮中,一点伤没受,愤怒地嘶鸣着,甩了甩有些懵的脑袋。蔡淳眼中一抹惊惶散去,重新坐回床上,身体胆怯般的颤抖着。“媳妇,算了,要是自己受伤就太不值当了……”小虎把苍碧拎出来,放到一边,忽的觉得颈项一凉,毛堆里窝了大半年的“兔肉”,被方才这一撞,团成个球,摔下来,朝滚烫的小火炉滚了过去。“嗯?”小兔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嘟哝了一声,正这时,那盅过了时间,还没被沥出来的药沸了,顶开盖子,溢出一波波汤药。“兔肉!”小虎两步跨上去,截住只差一步就成了熟兔肉的小东西,一声又急又凶的虎啸伴着口中的尖利白牙,堪堪停在王老六面前。王老六以求自保,一剪子照着咫尺的大虫胸口刺下去。小兔吓坏了,抱着前腿下的黄毛一顿好扯,惹得小虎一声痛嚎,抬起挡剪刀的爪子没把好分寸,把王老六硬生生拍到了墙上,而那把剪刀,则好巧不巧的被撞进了一直拽着它的主人的颈项。“救……我……”剪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王老六脖子正中央被刺出个血洞,与他心的颜色明显不搭的鲜红汩汩涌了一地,他沿着墙滑下,脱力瘫坐,不过片刻功夫,两眼一闭,咽了气。“我我我,不是我杀的!”小虎以为自己好不容易积攒的功德要毁于一旦了,把小兔稳稳塞进厚毛里,撒腿就往山上跑,“又要多吃十年草!”陈伯腿软得往地上一摔,沾了一手血,对着边上的同伙撕心裂肺地狂叫了好几声无意义的“啊——”,跌跌撞撞起身,绊翻小火炉伴着一锅子药,被烫了腿脚也不自知,滚出大门,竟是疯了,嘴里絮絮叨叨念着:“好大的火,狐狸要出来啦!金银子要出来啦!”“活该。”苍碧难得不雅地淬了一口,捞下药盖上的药包纸,捡两下滚烫的熟药草,吹一口被烫红的爪子,零零散散扫了小半,一只粗糙的手就伸到了他跟前。“我来。”蔡淳两三把就把药都收拾完毕,只是这药渣效力早就没了,只好取了另一小包,重新煮上。少年与胡壮汉互相看了一眼,六神无主,还是少年先回过神来,问道:“蔡大哥,这可怎么办才好?”蔡淳睨了一眼墙边的尸体,陈伯与王老六是村里出了名的光棍,前者人云亦云从来没有主见,什么不上台面的事都有他跟在后头掺和着一脚,后者则嗜赌成性,前些年几乎都要卖妻儿换赌资,妻子便带着儿子连夜跑了,现下一条命折了,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王老六也没什么亲人,把他葬了吧。”蔡淳话语间带着悲悯之意,眼中却隐隐浮着嫌恶之色。这一天,疯了的陈伯将他与王老六纵火烧蔡家的事传道了遍,搞得村里人尽皆知,村人见着胡壮汉扛着王老六的尸首要去葬,听了前因后果后,纷纷说是报应,最终将王老六定为死有余辜的村中罪人,厌恶地把尸身抛在村边山脚无人问津的荆棘丛里,任鸟兽啃食这糟粕。傍晚时分,土郎中背着药篓归家,朝那摊干涸的血迹吐了口碎痰,念道:“脏东西,还得我收拾屋子。”“对不住……”蔡淳垂眸道歉。“对不住什么,又不怨你。”土郎中把药篓一摔,捣了烧伤药,给蔡淳换药,随后又把药篓里其他的药分类倒到几个小盘中,“你昨日那药我看了,名贵的鳖甲我可搞不到,其他的山上还是有的,少了点,品相也不好,能吃几天是几天。”蔡淳感激万分,要不土郎中拦着,差点跪下给救民恩人磕头。分完了药,土郎中又挑了两桶水来,把墙角擦干净,另一桶拎到蔡淳跟前:“擦个身,浑身都是灰,伤处别碰水,啧,一个手也没法擦啊。”“不打紧,我小心些,行的。”蔡淳解开土郎中借他的中衣,土郎中看不过眼,正要帮忙,白狐下手更快,竟捧着小布巾,趴在桶沿上,已经准备好了。土郎中饶有兴味地看着四条腿的给两条腿的擦身子,又是感慨又是摇头,不时还蹦出几句荤话,最后总结道:“书生,你可得好好待这狐精老婆。”蔡淳扯着嘴角以一抹笑回应郎中的打趣,却笑得比哭还难看,被伺候完后,也帮苍碧净了个身,抱着重新恢复洁白的白狐,坐在床边摊着本书发怔。深夜时分,半梦半醒间,只听身边发出了一身呓语,蔡淳顿时惊醒,扭头一看,母亲终于苏醒了,正焦急地看着他。“蔡劢?”蔡母不确定地唤了声,揉了揉眼,大喜过望地拉住蔡淳的手,“孩子他爹,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蔡劢是蔡淳的爹的名字,蔡淳与父亲长得像,母亲大难后醒了一时认错了也情有可原,可多说了几句后,蔡淳就发现不对劲了,母亲看起来已然清醒了,在他旁敲侧击地出言提醒后,依然没改称呼。“对了,阿淳呢?阿淳在哪?”蔡母猝然从床上坐了起来。”落魄书生与萌宠白狐十九蔡母翻找着床上的角角落落,看到蔡淳怀里的白狐后才定了下来,抱过苍碧,“阿淳,阿淳没事就好,不怕不怕,娘在这。”蔡淳不知该怎么应对,只得叫醒睡熟的土郎中,郎中看了半晌蔡母的异动,指着自己脑袋,给了诊断:“许是熏了太多烟,伤到了这里,也许过些日子就好。”“也许?”蔡淳心里那点因母亲醒来的喜悦缓缓消退。“也许,一辈子就这样了。”土郎中直接把后半句令人绝望的话说了出来。蔡母和“儿子”亲热完了,又唤过丈夫,问道:“家呢?烧得怎么样,我的病不打紧的,不要老麻烦郎中,什么时候能搬回去?”“……”蔡淳对着母亲期许的目光,实在说不出家成了一堆废墟。蔡母立时看出来了,眼中盈上了泪:“不会烧光了吧,那可是你爹留下来唯一的东西,要是烧没了,可怎么跟爹交代。”“没……屋子还在。”蔡淳赶忙回道,“只是烧黑了墙,屋顶有些漏了,等修好了就回家。为了这个在现下艰难无比的陈诺,蔡淳书也不念了,地里的活也顾不上做了,捧着一捆捆的茅草,没日没夜蹩脚地造房子,可惜他这双手除了写字,做什么都不太利索,捯饬了两三天,茅草堆了一堆,废墟还没清理掉一半,右手的伤却越发严重了。少年路过时,见他那模样,把村里相熟的年轻人都叫了来,帮衬着建房子,蔡淳诚惶诚恐地推拒:“我付不出工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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