伞郎的话中多了几分怨恨,“她都吃了那么多苦,我为什么要告诉她?”
“我明白的,你只是不想徒增她的痛苦。”
穆离鸦没有告诉他,魂魄在被投入火中冶炼的那一刻,所有前尘往事都会露出真容。
所以白容已想起了自己的全部过去,包括她曾是白玛教莲奴信女的事情,所以她才会说要赎罪。
“收下吧。
收下我就离开,还有人在等我回去。”
穆离鸦穿过开了一地的纸伞,将怀中的匣子再度摆在了伞郎面前。
这匣子有一些沉,伞郎迟疑地伸出双手去接,这一次他没有再挪开视线。
他强迫自己正视匣子上,手指在朱封上不断摩挲,却怎么都不愿揭开,仿佛他这样做了以后,有什么东西就会永远地碎掉。
“你不打开吗?”
穆离鸦见他还在犹豫,“除了你没有人能够揭开我写下的这道朱封。
如果连你也不要她的话,那么她可能真的要永世孤独了。”
伞郎颤抖的手指滑到朱封边缘,微微揭开了一小条缝,“我知道的,我其实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不过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他的语调有些古怪,似乎在压抑什么,“有一次我无意跟她提起生前的事情。
我从没见过她发那样大的火,哪怕姜家那死老头子骂她没用,要她再多织一尺鹤锦,她都没有这样愤怒过。
她说这不是我的错,说下雨是老天爷的事,怎么能怪到我一个凡人头上……”
“她没有说错。”
何时下雨,下多大的雨,又岂是伞郎这样凡人能够决定的?或许一开始人们是明白这个道路的,但言语能够成谶,说得多了,连他们自己都要相信这荒谬的传言。
到后来已经不知道是雨水造就了伞郎,还是伞郎带来了雨水。
伞郎的眼中浮现出一层薄薄的泪光,“从来没有人和我说过这样的话……”
无论生前还是死后他都是弱小可欺的——做人时受尽白眼和欺凌,做了妖怪也不见得强大。
他的面容停留在青年时期,甚至还有几分未脱的稚气,说明在离开家乡以后他也没有在外边的战乱里过上几天好日子。
在流言和厌恶中死去的他化为了妖怪,伴着濡湿的雨水,行走在街头巷尾。
所以白容想要成为一把剑,她想要保护这世上的弱小,更想要保护自己的恋人。
曾经她走错了路,错信了迟绛的谎言,觉得自己真的在救济世人,为了逃离那个魔窟她已筋疲力尽,甚至失去了前半生所有的一切,但还是未能彻底逃脱。
姜家人给予她的那一点恩情她一直念了好多年,直到他们想要把手伸到她的伞郎头上,她才终于忍无可忍地反击。
朱封被伞郎轻轻揭开,连同穆离鸦在内,两人都听见了白容的声音。
她在说谢谢。
“你如果想要离开的话跟我说一声就行了,在那以前你可以一直待在这个地方。”
穆离鸦退出来以后,屋内传来压抑的哭声,起初只有很微弱的几声呜咽,后来越发撕心裂肺,仿佛在宣泄他生前死后从未对人说过的那些苦楚。
而能够给予他丝毫慰藉的或许只有那把冰冷的剑,他抱着它,就像很遥远的从前,无意闯入深深庭院中的小妖怪朝着那遍体鳞伤的织女伸出了手。
穆离鸦侧过头,看见薛止就在不远的地方,目光望向天空,看到他出来了也只是稍微侧了下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沉沉的暮色落了下来,太阳燃烧殆尽,余晖无力地挣扎,而远方的天空中,半透明的一抹新月升了起来,在影影绰绰的树间怎么都看不分明。
“我现在觉得,有情人能够厮守终生是非常不容易的一件事。”
穆离鸦走到薛止身边,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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