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喜欢,摸摸这个、再摸摸那个,问:“怎么卖?”“原本一个卖十五两,十二个要一百八十两,如果陆大夫全要,减个二十两,算一百六十两就好。”“可以,我要了,掌柜有小锦盒吗?”她挑出龙和蛇,“我想把这两个另外装。”“可以,陆大夫等等。”付过银子,陆溱观带着礼物准备回家,正要上马车时,一道再熟悉不过的惊呼声唤住她——“溱观!”倏地,她的身子僵硬,她没有回头,可是接在那个声音之后,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下一刻,她的肩膀被人握住,用力扳了个方向。抬阵,望着眼前的男人,是她以为永远不会再遇见的人。她在确定,他也在确定,确定眼前不是幻觉,确定异地相逢,他们又碰在一起。兴奋在他眼底成形,他终于找到她了!失而复得的喜悦充满胸臆,程祯一把将她拉向自己。“谢天谢地,我终于找到你了!”过去那么久,他以为再没有机会了,他有过很多不好的想像,想像只身出门的她遭遇不测,想像她无以为生、流落接头,而每次想起,他都自责不已。陆溱观懵了,她的脑袋无法运转,怎么会呢?她以为已经脱离,以为永远不会再相聚……现在该怎么办?程祯急切地道:“溱观,我一直在找你,我几乎要把京城翻过来了,我以为你不在了。”娘叫他放弃,说他这般杰出,天下女子任由他挑,何必非要陆溱观,可他就是舍不下。她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这是什么孽缘,一世不见不好吗?各自安生不好吗?为什么非要让他们再见?“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为什么要离家出走?”两人异口同声。程祯失笑,他们的默契和过去一样好,他就说他们是再适合不过的人。“我到蜀州接任知府,历练几年再回京城,就能高升。”这是岳父告诉他的,呃,是马家的岳父。他居然是接钱知府的位置,还真巧。“溱观,你过得好吗?”“嗯,过得很好。”自从爹娘离开,她再没过得这般好过,有人护着宠着,事事兜着,便是天塌下来,她也不害怕。但为了秋汛到处奔波,她黑了、瘦了,略显憔悴,这副形容看在程祯眼里,他着实心疼。“倔强,我不在,你怎么能过得好?没关系,以后我再不会让你吃苦。”陆溱观蹙眉,他哪里来的自信?又怎会自以为没有他,她便过不好?“溱观,不要再生气,跟我回去好吗?”直到现在他依然不懂,她并不是因为生气才离开,而是因为死心、因为看破才远离。望着熟悉的男人,他的喜悦、兴奋毫不掩藏,她无法蒙住眼睛欺骗自己他对她无心,可是她不感激也无法心动,于她,他已经是个无关紧要的路人。“放开我,大街上拉拉扯扯的不好看。”她试着让他冷静。她冷淡的声音凑灭他的热情,他松开了手。“对,不要在这里,我们换个地方谈。”“老实告诉我,你把马茹君扶正了吗?”程祯神色一顿,说不出话来。陆溱观嘲讽的勾起唇,她果然没猜错,她太清楚前公婆的性子,就算他不乐意,他们都会逼他这样做,何况利益摆在眼前,他又怎会不乐意?“你离开那么久,我到处都找不到你……”他呐呐地替自己找借口。她一直不确定再见到程祯,自己会是怎样的心情,但她现在明白了,是无悲无喜,是淡漠到找不到情绪。、原来爱恨相依,无爱便也无恨,她松了口气,程祯之于她,已经彻底过去。程祯顿时感到有些不安,看她的眼神、她的表情,还有她噙在嘴角的那抹笑意,再再都告诉他,她不在乎他。“程大人,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陆溱观说得清楚明白。“不,有很多可谈、得谈的。我知道你生气,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但是你太冲动,你明知道我有多为难……”“够了。”她伸手,阻止他往下说,再多的解释都是越描越黑。“程大人,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谁说的,我知道你为马氏而愤怒,但我们是夫妻,这件事谁都不能否认……”“我不愤怒,真的,你与我已经是陌路人,也是真的。”“要是你不生气,怎会说我们是陌路人?我知道你伤心悲愤,委屈难平,我知道你觉得我对你不公平,统统是我的错,我不否认……”他越说越小声,因为他突然发现,她脸上波澜不兴,没有喜怒哀乐,面对他,似乎再也没有半点感觉,她放下他了吗?不可以,他是她的丈夫,她怎能轻易放下?再度拉住她的手,程祯恳求道:“溱观,求求你再给我一点时间,你知道吗,为了你、为了我的承诺,我有多努力,我现在已经是四品知府,再过几年,我就能够升上三品大员,到时我不再需要依靠任何人,到时我可以给你依靠,到时……”陆溱观对他更失望了,同是女人,她甚至为马茹君感到悲哀,哪个女人愿意成为男人的垫脚石?“程大人,请你把话听清楚,我们已经和离,再也不是夫妻。”她一个字一个字说得铿锵有力。“怎么可能?”“那纸和离书已经送到衙门登记过,不相信的话,程大人可以回京问清楚。”她的话像把斧子,狠狠劈上他胸口。过去他不知道她对自己这样重要,直到她失踪,他连呼吸都觉得困难,身边人很多,可寂寞却像张网子,把他兜头罩住,他的快乐变得空洞,他的成就变得缺乏意义,他开始感到害怕,害怕彻底失去她。不,他不能和离!“我们找个地方认真谈。”他坚持。她摇头,比他更坚持。“没什么可谈。”“就算我们已经和离,水水是程家的女儿,她姓程,你无权把她带走。”他知道她的软肋在哪里,手一掐,她便痛得无法呼吸,便只能被他牵着走。品香楼的包间里,他们面对面坐着,陆溱观板着脸,她把程祯的自私看得透澈。他行事只为自己,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完全不在乎她的感受。他是真的喜欢她吗?如果是她,她不会让喜欢的人为难,她会在乎对方的感觉重于自己的感受。就是因为这样,她才会一再压抑、一再妥协,才会为了他的快乐,逼迫自己伤心,是她让自己的纵容成了他自私的资本。程祯在说话,她保持沉默,他很努力地说服她,可是她再不会被说服。“我想你在京城长大,必定不会走远,没想到你比我想像的更坚强……我知道我让你伤心了,但凡有一点可能,我不会这么做,可我无法违抗天家懿旨,我只是个小小的……”同样的话,她已经听过无数遍,可越听越心凉。他说但凡有一点可能?唬谁呢,牛不喝水,还能强按牛低头吗?若不是马茹君可以带给他好处,他怎会点头?他虽看不起马家作为,可马家势力好用啊。他真有嘴巴上说得那样在乎她吗?如果在乎,既然认定她在京城,既然非要找到她不可,为何还要离京到蜀州,这不是自相矛盾?真理只有一个,于他,仕途家业远远比妻子亲人重要。她是真的不生气了,与放下不放下无关,而是他已经成为她远古的记忆。小时候她养鱼,鱼死掉,她哭过两、三天,然后伤心复原、然后结痂,然后若干年后想起,再不疼痛。他对她,也是一样。陆溱观不应声,任由他讲到满意,直到他歇口,她才道:“开条件吧!”“开什么条件?”“要用什么条件才能与你交换水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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