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夜桥顿了顿,点头道:“好。”远离了瀑布,山庄阴凉的天色令夏辰醒了些神,他状似不经意地敲敲脑袋,松了口气。未曾注意,祁夜桥余光瞥到他的动作,眸色暗了暗。祁夜桥知道祁若芸在他忙碌的时日里曾找过夏辰,也大概猜到两人做了什么交易,然具体详尽却将知未知。祁若芸擅长用药,无论是医是毒,在她眼中,都是不可或缺的医材。他让人查过,早在祁若芸去‘清轮居’时,便已暗中在宫室四周撒下一种让人听觉麻痹的散药。此类药物属医非毒,只是让人的听觉暂时不可用,所以祁若芸用此药目的,不是对付夏辰,而是对付暗藏在‘清轮居’周围保护宫室的隐卫。因听觉不便,隐卫带来的消息中,只提到祁若芸与夏辰做了桩交易,实际为何不得而知。他也让祁三不动声色检查过,夏辰身上并无遭人下毒的迹象,用毒方面祁三可与祁若芸并屈,他便排除了祁若芸胁迫夏辰交易的可能。而另一个,祁若芸以他身中蛊毒之事做条件威逼夏辰自愿供出心头血来为他解蛊毒的可能则是可直接不行考虑。先不说夏辰的半巫之血对蛊毒是否有用,若是可行,祁若芸的为人他不了解,但也知晓女子对于医术有着近乎虔诚的信念,不可能会做出明里应下他祁夜桥的交易,暗中却又隐瞒夏辰以他的解药之法为由骗取夏辰的心头血去研制解药。这是祁若芸身为医者的尊严——信守医诺,故祁夜桥并非是信任祁若芸的为人不会如此去做,而是愿意相信女子一直坚守并执意有着的某一面医德。当然,祁夜桥不会想到祁若芸的交易更为直白。那么要说夏辰身上有何利益可取……祁夜桥其实隐隐猜测到两人之间的交易关乎什么,但之后却不确定,他不知祁若芸许了夏辰何种好处,便只能对这猜测半信半疑。攥紧的手用着小心翼翼的力道挣动,祁夜桥回过神来,见少年望着自己,目光不解。他抿了抿唇,发现原来是自己的步子不知不觉慢下来拖住了少年的步调,他勾唇,抬手拍拍少年的头,牵着人走了。日子白驹过隙。马上便是九月底,祁夜桥带上夏辰开始出发进京。“谦豫是我儿时玩伴,届时你只管跟在我身边,不可乱跑。”祁夜桥屈指蹭蹭夏辰面颊,叮嘱道。少年束发简单,只一根与祁夜桥相当的白玉发带半披半绑,身着青色扣袖长衫,外罩无袖锦袍,面庞干净清秀,端的是一副贵小公子样儿。祁夜桥则一身广袖蓝边白袍,白玉腰封修身紧扣,外罩丝绣薄纱,很有一宫领主之态。夏辰认真点头,心里却微微有些紧张。行了几日,他们路过凶寨,骁于飞与祁零也自行跟上。月初,离大婚仅有三日,祁夜桥一行人终于抵达京城将军府。此时,府外两只凶猛石狮已然系起了红绸带,府邸红漆门亦挂上了两个红色喜庆灯笼。在将军府歇了三日,镇国将军与丞相之子大婚宴席终于开始。日光照耀在堂前汉白玉台阶上,灼烈耀眼,红毯铺陈开道,两名身着新郎喜服的男子并排而立,一俊朗严峻,一儒雅温和,当真让人产生一种两人实属天生一对之感。大婚宴席办了足足五日,闹过几夜洞房后,祁夜桥等人告辞回程。“再来玩啊……”揍过骁于飞一顿的献王渊璟笑眯眯送走他们,待人乘车而去,献王这才有些垮了脸,忧郁道:“哎呀,怎么都找了男人过日子呢……”其兄长,也是当今圣上在一旁肃然回道:“别妄想其他事情,我可还等着抱侄儿。”献王:“……”相比此处热闹之后的平静,回程的祁夜桥等人却在半路又遇上了一次热闹。——而这回的主角儿却成了他们自己。林子草灌俨然成了埋伏设陷的首选多发之地。夜间则是首选多发之时。祁夜桥等人刚决定来次野外露天而席,未下马车,落脚之处顷刻间便围上了百来个人。祁夜桥、骁于飞:“……”这两人都是不喜有下人伺候外出的人,除了车夫,他们一贯不带其余打杂的奴婢上路。且这两家的马车上都有自家旗号,是他人不能模仿的特殊制法,一般门派盗贼见到他们,只有识相让路的份。故此,本着敌不动我不动诶不如调戏调戏媳妇儿的祁领主与骁寨主凛然默了。沉寂间,外面挡路中的一人已上前一步,拱手言道:“素闻深阙宫江湖威名祁领主年少有为,我仓机谷等人久仰不已。今日于此等候多时,不知领主可否拨冗赏脸,让我等人见上一见?”七哥(完)那人话音落下,不见回答,到有林间的冷风呜呜刮过。“祁领主可否与我等人一见?”其提高音量复又道。“……”无人答话。“祁领主?”“……”他与身边几人对望。另一位发须花白的老者见状摸着胸长的胡须出声道:“祁领主,老夫乃长骨门座上长老,领主固然后生可畏,然按辈分也该唤老夫一句‘前辈’。今日在此,不过想与领主谈谈最近关乎深阙宫的江湖奇事,好叫大伙心里有个明白,而非盲目跟乱,领主可否一见?”他的说道理中带刺,然马车内依旧无声。“这深阙宫的小子,是不敢见人还是无谓见人……”仓机谷那人皱眉说道。“哼,好话说尽,他不听也罢,如今的后生倒是愈发放肆,只顾想什么做什么,不管人情世故,依老娘看,怕是见我们人多,认怂不敢露面了吧。”其中腰臀丰腴的女人两手环胸,一身火红紧身衣裙,眉眼趾高气昂。长骨门老者摇摇头,道:“十几年纪,自当年轻气盛。”女人掀起红唇:“到也不错,谁年轻不是这般……”仓机谷、长骨门及那女人所创的玲珑阁皆是如今江湖中的鼎力门派。长骨门擅制药,只害人不救人。仓机谷擅制器,兵器暗器,门道甚是广。玲珑阁则专收孤身貌美女子,教以武艺,盖成就了大批花容月貌、身强体健的女中汉子。这些人亦正亦邪,既能因利益而内部相互暗斗,亦能在江湖陷入危急时刻而相互联合稳定秩序。几人谈话皆没有放低声音,稍会武力的都能听到,林中顿时响起数声嬉笑。“这深阙宫莫不是怕了?”“有可能啊,咱三大门派一同在这,他会怕也人之常情……”“何须多言,这副样子定是怕了啊。”“对啊,也不看看我们是谁。”两辆马车一前一后,车夫已拔剑相对。车厢内,此时却有人正在抱怨。“我大凶寨难道威名不出,名声不盛?他们只求见阿桥你这领主,怎的不说见我?不识我大凶寨锦绣面旗?”听闻他传音内容的祁夜桥:“……”祁夜桥不予理会,闲情逸致地摸摸夏辰的脸颊,颇有爱不释手的意思。夏辰已经睡着,且睡得很沉,他还担心外面的动静会惊醒少年,却发现夏辰像是陷入了昏迷一般,根本毫无所觉。而在他拧眉思索间,但听骁于飞忽的高声哑音对那群人说道:“你们找错人了,这是我和我兄弟昨日刚劫到的马车,并不知你们口中的祁领主是何人。”众人:“……”祁夜桥:“……”仓机谷:“领主莫要说笑……”骁于飞打断他:“谁与你说笑了,大爷我就是在昨夜劫到的这二辆马车,老子做事向来光明磊落,岂会有那个闲心与你们繁文缛节地周旋说笑?”骁于飞:“若真不信,你们有胆儿可自行来看。”仓机谷:“……”打劫也算光明磊落?这人不是脑子出了问题,便是拿他们耍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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