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露出水面,白昙便深吸了一大口气,眨了眨眼,便被眼前景象惊住了‐‐这水面之上的空中,漂浮着无数盏燃烧的莲花灯,不知到底是何物,灯火照亮了周围景象,赫然是一个庞大的石庙群,三四个天竺样式的圆形穹顶东倒西歪的倾塌在水面上,虽已经布满裂痕与青苔,残破不堪,但仍然可以看出十来根方形石柱与数尊形态各异的人形雕像,蔚为壮观。看上去,它们是由于一场地震而沉陷于此,至少也有几百年了。而在巫阎浮看来,眼前更像是被水冲到这儿来所造成的景象,倾斜的方向如此统一,必是从高处倾塌,应该是这庙群原本坐落在这地下河的发源之山上,被一场旷日持久的巨大雪崩冲垮后,随水塌陷入地底。沧海桑田,斗转星移,千百年时光,高山化做大漠,也并非不可能。他们碰巧跌入的神秘之地,说不定便是那天竺神殿的某一部分。白昙好奇地伸出手,碰了一下近处的一盏莲花灯,巫阎浮想阻拦他已来不及,即刻,这灯上之火立即暴涨三尺,便听&ldo;哗啦&rdo;一下水声从某处袭来,响彻了整个空旷的神殿,甚为清晰。白昙循声望去,只见一道水痕朝他们蜿蜒而来,水面之下竟有一条如蟒似龙的长长白影,足比那庙群中的石柱还要庞大几倍!&ldo;主人,上去!&rdo;巫阎浮将他朝身旁一块高地处用力一推,猛地扎进水中,游向另一边,白影被他引得转了个弯,长长身躯翻出水面,掀起一层浪花。白昙霎时看清了,那竟是一条银白巨蟒,三角形的头颅上生着一枚血红眼睛灼灼发亮,煞是骇人,转瞬蟒身已将药人困在其中,张开血盆大口朝他一口咬下,刹那间,水波翻涌!他立时拔出钩钺,闪电般纵身跃起,旋身朝那巨蟒七寸猛劈而下,却如劈在金刚石上,激出一串刺目火花,双臂阵阵发麻,身子被弹出几寸!背脊重重撞上石墙,白昙一口鲜血涌到喉口,眼冒金星,眼见那巨蟒缠着药人扭过头来,血红独眼虎视眈眈地盯着他,顿时心中杀意高涨。咬咬牙,强催内力,他便反持钩钺便朝双腕割去,以血饲喂这两把凶兵,使出&ldo;地狱十九变&rdo;中同归于尽的杀招,巫阎浮见他如此,一声厉喝,浑身鬼藤暴涨三尺,将他扯落水中,银蟒一扭头便想咬,巫阎浮瞳孔一缩,抬臂便挡。蟒头被鬼藤扯偏几寸,堪堪一口咬中送上来的手臂,霎时间鲜血四溅!巫阎浮面目扭曲,夺过破日,朝蟒头那血红独眼精准捅入,一声筋骨折裂之声,手臂血肉模糊。巫阎浮眼也不眨,趁着蛇身一松,抱紧怀里之人,猛力扯下半截残臂,扎入水中,缩入一道窄缝之内。那银白巨蟒头被刺伤,又挤不进窄缝,叼着一截残臂在水中翻腾了几圈,一头撞在一座石像之上,长长身躯将它紧紧盘绕,而后便没了动静。巫阎浮眯眼瞧去,依稀辨出那石像轮廓,心下顿时了然。‐‐天竺蛇神婆苏吉。应了他的猜想,这石庙群,果然是毗湿奴神殿的一部分残骸。传说婆苏吉被毗湿奴扔入乳海之中,那么这地下河的源头,定然必是乳海泉。白昙惊魂甫定,方才混乱之中没看清发生了什么,见水中血雾弥漫,才发现药人没了半截小臂,大惊失色之下,立时一手压住他臂上血脉,却瞥见血水白发间一双狭长蓝眸,竟似因充血而变成了妖异的紫红。白昙被吓了一跳,顾不上其他,往外瞧了瞧,看那巨大白蟒再无声息,便拖着药人的游到一块石台上,撕下斗篷一角为他包扎断臂处。巫阎浮垂眸看着他细致的动作,瞳中血色更浓。‐‐这小妖孽,竟能为这恩人做到如此地步,同归于尽的招数都使出来了?这&ldo;地狱十九变&rdo;哪是随意使得的?简直是胡闹。心里这般想着,抬起另一只手,拭去白昙睫毛上挂着的一滴水。白昙抬眼看了看他,眼圈已然红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话:&ldo;你疼不疼?&rdo;&ldo;这点疼还受得。&rdo;巫阎浮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只觉那筋骨断裂处鼓胀发痒,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往外钻,掀开布条一看,竟是骨肉在生长。白昙惊讶地盯着他的手臂,发现那血肉模糊的断面处竟生出了白森森的小臂骨雏形,肌肉皮肤犹如植物发芽生出枝叶一般,没过一会,便已长出了手掌,那原本被划断筋脉的地方也已变得完好健全。巫阎浮动了动新长出的手,感觉比原来强健得多,不由心里一动,扫了一眼白昙手里寒光闪烁的钩刀。如此,他倒算因祸得福了。若是将其他手脚也砍去‐‐但这个,他没法现在做,也不能在白昙面前做。白昙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新生而强壮的手,破涕为笑。他极少这么笑,这一笑宛如冰雪初融,惊心动魄,只叫巫阎浮目光一滞,依稀想起他露出这般的笑容,还是几年前,他教他在伊犁草原上骑马的时候。&ldo;还好,能长出来便好……这鬼藤原来如此厉害,你也……&rdo;白昙喃喃道,抬起头,盯着他的眼睛蹙起眉,&ldo;你的眼睛怎么回事?&rdo;巫阎浮俯身望向水面,一见之下,心中一悚,暗忖,许是方才疼痛太过剧烈,故而激发了鬼藤的魔性。如此看来,他还不能在清醒的时候便自行断肢,得借助麻沸散一类的药物,让别人动手才行。他深吸一口气,掬起一捧水饮下,观察着水面上自己的双眼。白昙想起方才情形,才想起什么,扭头便望见&ldo;破日&rdo;还插在那白蛇头上,便想去取。可人才站起来,便觉血气涌到胸口,头晕目眩,身子一歪,被身后人眼疾手快地拽住,软绵绵地倒在了他怀里。紊乱的真气终是压制不住,在七筋八脉中游窜起来,白昙急促地喘了一口,感到浑身发起烧来,似乎血毒又发作了。&ldo;血,阿痴,血……&rdo;他虚弱地呻-吟了一声,抓住一根鬼藤,扭头去舔巫阎浮胳膊上沾染的血,犹如饿猫那般急不可耐,身子却颤抖得厉害。抿下一口,便伏在药人腿上,背脊一起一伏,呼吸微弱下去。巫阎浮面无表情地垂下眼睫,擒住他的一只手,一探脉搏,感觉脉象凌乱虚浮,又滚烫无比,便知他是内力受阻,血气逆行,又一把扣住少年细软后颈,活像拎猫崽子一样从自己怀里提了起来,出手如电,接连封了他神藏、灵墟、天枢、璇玑几处大穴,然后将人翻了个面,剥开那金箔胸衣,从另一只胳膊里取出一根傀儡针,精准扎进脊中神道穴。一股淤血立时涌了出来。&ldo;哈‐‐&rdo;白昙这才猛吸了一口气,呼吸畅通起来。巫阎浮取出傀儡针,收进发间,盯着少年软弱无骨的单薄脊背,眯了眯眼。这般弱不禁风,功夫也学得乱七八糟,还想去参加武林大会,真是不知死活。不知多少人盯着他,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么?若是他不在身边‐‐巫阎浮闭上眼睛,胸中激流汹涌,忍不住低下头去,舔尽少年的鲜血,再睁开眼时,狭长眼眸却已然尽红,瞳孔也变成了兽类的菱形。乌云压顶般的危机感忽然擭了白昙,与此同时,一具身躯牢牢压上来,胸膛被身下粗糙石地磨得生疼,他本能地撑起身想逃,腰间却一紧,被一只劲韧手臂牢牢箍住。后颈被男子坚硬的下巴抵住,潮湿冰凉的唇舌从耳根一直肆虐上来,反复吮吻他的一边耳垂‐‐一如那人临死之前。白昙神志昏愦,却仍是吓得打了个激灵。他一缩脖子,想要甩开,却被巫阎浮一口狠狠咬了住,他刻意要让他记住这疼痛,记得更深更牢些,一辈子也摆脱不了心魔才好。白昙如陷梦魇,发出一声呜咽,像头受惊小兽般浑身发起了抖。这一声呜咽钻入巫阎浮耳里,便让他肺腑间&ldo;噌&rdo;地燃起一簇鬼火,想起方才他为救&ldo;自己&rdo;那般奋不顾身,便恶燥更甚。将脸扳过来,便狠狠封住了他的唇,舌尖强势霸道地长驱直入,顶开齿缝,宛如撬开一颗寻索多年的含珠蚌贝,卷住柔软小舌吮吸津液,几欲连呼吸也要一并侵夺,恨不得把他一口吃进肚里,鬼藤也有感知的蔓延狂长,将身下柔躯密密缠住。一股狂劲忽自体内外喷涌,他筋骨都咯咯作响,瞳仁血色渐浓,吻势愈发狂热,脑中混沌不堪,似乎万物皆空,唯有怀里之人是真实的。白昙被吻得透不过气来,只觉似有数条小蛇贴着皮肉蜿蜒爬行,生有娆骨之人,身子最是敏感,哪经得起这般侵扰?当下整根脊骨都像化了狐狸尾巴,软得没了形状,却还是害怕得想逃,双手胡乱摸索着,碰到一把冰凉凉的钩刃。弑月有所感应,发出一声锐吟,令白昙如梦初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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