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以三更即起嘛。”
杨楝道,“——你如今的月俸是多少?”
“五石。
折银——三四两吧。”
这点月俸尚不够两人今日这桌酒钱,冯觉非目今是七品,那个上吊的李主事是六品官,大约有十石。
这点上杨楝倒也有数,本朝俸禄之薄,历代罕见。
他少年时常听父亲说,太祖尚俭,给官员们定的俸禄只够勉强养家糊口。
开国二百余年来,物价不知涨了多少,俸禄银子却因循祖制不曾略有增添,还每每因为国库空虚发不出银米,以胡椒、苏木、绢布等实物相抵,中间又盘剥一层,五石的俸禄兑换到手仅有一二两银。
那些豪门世家出身的官员自是不在乎这点零用钱,却苦了那些寒门官吏,寒窗苦读几十载换一顶乌纱,结果还不够喝粥的,于是乎除了钻营贪取,也没有别的办法养家了。
贪取之风一旦沿袭成俗,再也无法收拾,官场上下皆视其为常理,如此整顿吏治便成了一句空话。
庄敬太子亦提过给官员们添添俸禄以治贪腐,可是一查国库,即刻打消了这一念之仁。
这死去的李主事真真是个异数,也不知是他清高过头,还是他太笨学不会伸手。
杨楝叹息了一声。
“倒是殿下您……”
冯觉非微笑道,“为何要管这闲事?”
杨楝摇头笑了笑:“哪里是我要管,正巧碰上罢了。
那天又不曾微服,人人都瞧着我,我还能装没看见?不过几句场面话,几两碎银子,送那孤儿寡妇快些发丧。
任凭那些人闹将下去,丢的也是朝廷的颜面。”
那天从正阳门出来,正撞见灵柩停在路边,憔悴的妇人披麻戴孝,一声声哭着:“老爷啊,可怜你一生两袖清风,竟落得如此下场……”
他一时好奇了勒住了马,立刻就有人围了上来,内中几张面孔依稀是六科的几位给事中、副使等小官,皆有兔死狐悲之意。
李主事虽清贫,罚俸一年未必就饿死了。
可越是不求名利的人,面皮越是薄得匪夷所思。
几两银子事小,在百官面前被天子折辱,那才是比死还冷的绝望。
这点却不是奉天门上高高坐着的那个人能够想象得到的。
“殿下这回,必是要触怒皇上了。”
冯觉非道。
“我触不触怒他,有什么不一样吗?他拿不住我的把柄就是了。”
杨楝冷笑一声,“我已上表自陈此事。”
“如何?”
“得了他一道嘉奖的口谕,”
杨楝道,“称我为朝廷分忧了。”
冯觉非呵呵直笑:“借坡下驴,皇上的弯子转得倒也真快。”
杨楝摇头轻笑。
据田知惠的消息,这也亏得那天在御前伺候的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周录,若换了李彦那个贯好兴风作浪的浑蛋,又不知皇帝是什么反应。
他问冯觉非:“你们觉得,皇上这件事情办得如何?”
这个你们,指的是翰林院那些年轻的清流文官。
冯觉非道:“眼下正是用人之际……”
话只说一半,意思也就明白了。
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否则将出现无法翻页或章节内容丢失等现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