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记起清宁宫那只白猫的眼睛,敏锐、疑忌、警醒,是了,就杨楝的眼神。
自西安门进入皇城,沿羊房夹道一直往东直抵太液池畔,只见沿湖琼宫玉宇,乔松参立,较大内更有一翻山水清幽之景象,此处即是西苑。
太液池西岸,沿着皇城西墙下一脉叠石小山,山上有前朝旋波台的遗迹,山下水木清华,藤萝披拂,野意森森有如蓬莱仙境。
先帝晚年好静,自大内移跸西苑,兴建了以玉熙宫为首的重重宫殿。
先帝薨逝之后,玉熙宫易为徐太后消夏之所,而临水一带的清馥殿、虚白室及天籁阁等几处宫馆则空了下来。
因徵王在京中并无府邸,又不便留住大内,徐太后遂将西苑这一隅指给他暂居。
四月底天空没有一丝云彩,日光打在官道上激起阵阵白尘。
田知惠一路步行过来,脸上被一层薄汗闷闷地糊住,直到跨入清馥殿的院门,才顿觉浓荫翳日,清气入脑,丝丝凉意贴着肌肤爬上来。
徵王并不在殿中,却有管事太监程宁过来,引他往后面去。
他把跟着的小内官留在殿外,自家手里捧了匣子,跟着程宁走到湖边,远远望见徵王坐在芭蕉下,半卷了道袍的袖子,正用一只茶碾细细研磨着一种黑色药粉,神情极为专注。
徵王杨楝好香道,又略通岐黄之术,所用药丸、香饼之类都是他自己亲手配成,太医院供奉的药品还入不了他的眼。
田知惠观察了一下,林中并无侍从内官,跟着的只有一名年轻宫人。
那宫人身段窈窕,穿着翠蓝色织金纱衫,较普通宫人略显华丽。
去年七月,徐太后曾指给徵王一名林姓侧室,料想正是这位美人。
田知惠仔细地拭去了脸上的汗水,轻轻地走过去,低声道:“殿下。”
杨楝似乎这才发现他,停下了手,抬头看了看,微笑道:“不过是送几本书,派个人来就是了。
你竟然亲自跑这一趟。”
田知惠摇头笑道:“这几本书颇有些名堂,那些小孩子字也认不清几个,哪里说得清这些。”
匣子放在石桌上,打开一看,里面是十卷《册府元龟》。
徵王亦吃了一惊,不觉站起来俯身观看:“先帝晚年搜遍朝野而不得此书,都只当是失传了。
想不到它还有重现于世的时候。”
“有人开六百两银子的价钱,海日阁都没有卖。
曹渠知道殿下必定喜欢,特意留了下来。”
杨楝听见这话,微微一笑:“让他吃了这么大的亏,倒叫我过意不去了。”
田知惠尚未应声,杨楝忽然对林夫人说:“把这些收了吧。”
林夫人将茶碾、药杵、钵盂等物捧走,又端来一盆清水,服侍杨楝净了手。
她眉眼低垂,静默无声,用一方绢帕为他擦拭手上的残水,动作极为轻柔。
杨楝亦只是瞧着自己的手出神。
一时三人都无话。
直到林夫人端着铜盆袅袅地走远了,田知惠才轻声道:“有件要紧事。”
田知惠身为司礼监提督经厂太监,掌管书籍的收集和印刷,他时不时地过来面见徵王,总是以送书为名目。
此时身边无人,他立刻低声道:“翰林院庶吉士冯觉非。”
“状元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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