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骁走过来,伸手揉一下他的头发,温柔地说:“别往心里去,你家跟我家不一样,我懂。”齐厦更加不好受,这时候贺骁又问:“你家里人反对,你会认输吗?”齐厦连忙摇头,“不会,我爸不喜欢我演戏,我不也演了?”贺骁笑了笑,伸手把他抱进怀里,“不怕,天塌下来我撑着。”这就是他的齐厦,对自己坚持的东西独有一份执着。贺骁是个行动派,既然岳父母这事都放心里了,自然不会没表示。正好《离亭宴》排练,齐厦身为主角用的那把琴实在凑合。魏央是学过琴的,没事时候弹过几下,表情那叫一个嫌弃,丢下两个字“抗指”就走了。于是几天后,一把做工精致的古琴摆在齐厦面前,齐厦看着琴身古朴的木纹和光润的漆面,愣住了。虽然《离亭宴》里边琴声是另请大手抚弦配音,但齐厦为了架势也是学过的,而且他见过的好东西不少,贺骁给的这把琴光看着就比他见过的好琴还上乘许多。齐厦手拨了下弦,金石之音出离淳淡,终究是搞艺术的,下去什么指感出来什么声音试试就明白了,那个韵味真是涤荡心神,他不是顶级行家都能看出这东西不俗。这年头一把好琴价格恨不得没顶,齐厦立刻问:“多少钱?”自然是天价,贺骁没回答,手指也在琴弦上用力拨一下:“到时候台上用。”齐厦觉得这东西放他身上真是暴殄天物,坐下,小心地抬起琴身看底下的篆刻,顿时消音,手指从琴身上立刻移开。贺骁微微皱眉,所以送这东西就这点不好,是什么价齐厦容易看出来,还不如之前那块石头。他说:“好东西观众看着不一样。”齐厦说:“我不小心给砸了怎么办?”贺骁一听哭笑不得,还没开始就想着砸坏,齐厦还真是了解自己,但他态度很坚定,“你不会。”齐厦茫然地望向贺骁:“……”这话他自己都不信。但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贺骁到底哪来钱买这么贵的东西?齐厦眨眨眼,一脸疑惑地朝着贺骁看过去。贺骁看出他在想什么,于是笑着说:“你男人就不能有点积蓄?”他到现在也不明白齐厦为什么非得把他想的一无所有。齐厦一愣:“……”也是,毕竟贺骁母亲是那样的身份。不过这样一来贺骁当初为什么会给他当保镖?但没容他多想,贺骁手指在琴弦上不轻不重地一弹,“这东西是从我母亲那得来的,也不是送给你,只是她和我们留着都压箱底,她的想法是等公演完,借你的手拿到慈善拍卖会上,让它物尽其用。”一床好琴的艺术价值是不可估量的,齐厦生怕自己辜负,这会儿听说只是从他这转手做慈善,立刻点头说:“这样好。”贺骁笑了笑,他这就算是帮着齐厦在齐父面前刷好感度了,老爷子一口一个国家人民社会贡献,他这笔钱花得这也算是投其所好。为什么还要托他母亲的名?齐厦不会随便让他花费钱财,却也不会吝啬给人帮忙。眼前这琴对齐厦来说算不上礼物,但礼物也不是没有,贺骁很快从旁边桌上搬来一个沉甸甸的木匣,放在齐厦面前,“这才是给你的。”木盒漆面底下黄花梨鬼脸木纹非常清晰,木盒上镂花精美考究,齐厦小心地揭开盒盖,又是一怔。里边是一套墨砚,砚是端砚,繁复云纹姿态飘逸而雕工精致,伸手一摸,石质触手幼滑。早年在沈老师那耳濡目染,齐厦是对文房用具有些鉴别能力的,这东西应该价值不菲,给他这个入门级的墨客用还是浪费,但至少放在家里摆案上的东西没那么容易摔。他不忍心辜负贺骁,所以说:“谢谢。”贺骁手负身后,微微笑:“不试试?”齐厦微惊,“……”总这样他这个半吊子书法家很容易露陷的。但几分钟后他们还是去了书房,齐厦忙着铺纸,贺骁出去打水浸砚,从走廊里过,眼神朝着通往客厅的方向望出去,家里闯进来的东西是人是鬼,总是要慢慢试探清楚。因此书房门也没关上,贺骁回来把墨磨好,齐厦又像上次一样掏出帖子,对着开始提笔挥毫。上次那是题字赠友,如今朋友已经不再只是朋友,齐厦心里头有种坦然的愉悦,于是他写了《子衿》。贺骁在旁边看着,心里头跟着默念,但用得少一些的中文字他不认识,很直接地问:“这个字怎么读。”齐厦笔没停:“衿,和金子的金一个发音。”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齐厦写的是楷体,字很好认,在中国古代诗词中,这首表达感情的方式算是坦诚直接的。贺骁瞧着觉得大致像首情诗,至少一日三月他能看懂。但也只是懂到这了,贺骁不会放弃任何一个逗弄齐厦的机会,在旁边看了片刻,问:“什么意思?”齐厦本来觉得贺骁歪国华人的背景正好能给这次表白蒙上一层含蓄的纱,毕竟本来直白的诗文因为他半懂不懂变得欲露不露,这样更有意思。可贺骁望向他的眼神出奇认真,齐厦无端从里边看出求知的渴望,作为一个负责任的男人,他瞬间改了主意。齐厦又开始给贺骁做科普,怕自己措辞不够准确误导人,还缓慢而坚定地掏出手机,找到大众恩师度娘。他对着屏幕看了半晌,接着放下电话,长身玉立地站在贺骁面前,仔细地开始解释诗文。当然,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现在就是当面把情书念一遍。齐厦清了下嗓子,微微垂眸,目光放远,“你青色的衣领,我悠悠的心境,就算我不去找你,你就不能给我个消息?”话音拖到最后一句,他缓缓地抬眼看着贺骁,本来眼神寻常,但配合这解释,贺骁居然看出了点含嗔带怨的意思。贺骁无故觉得这诗像是应景了,他知道齐厦很多年,可也是过了这么多年才来齐厦身边。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没说话,眼神里头绵绵情意缠绕。但不适时的,突然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这么晚还没睡?”齐厦和贺骁同时转头看过去,沈邵捷身上穿着睡衣已经从门口走进屋里。这样好的气氛被打断,齐厦嫌弃地看他一眼,觉得这电灯泡太亮了,说:“是啊,挺晚。”贺骁目光沉沉落在沈邵捷身上,很快又移开,面上不显,但大脑迅速进入备战状态。这明显不受欢迎的情形,沈邵捷却一丝尴尬也没有,步子踱到书桌前面一看,“写字啊?”齐厦不太想理他,嗯一声算是回答,干脆对贺骁说:“下一句。”接着他就注视着贺骁的眼睛继续沉吟:“你青色的佩带,我悠悠的思绪。就算我不去找你,难道你不能主动来寻我?”还当着沈邵捷的面。沈邵捷简直大开眼界:“……!?”齐厦望着贺骁,一双眼睛蕴含秋波:“我在这高高层楼上张望来来往往的人。一天不见你的面,就好像过了三月那么长。”贺骁深情地回望齐厦,“一日不见如隔三月?”沈邵捷被他们臊一脸,强行给自己圆场:“我睡不着,看见书房有灯,想来借几本书。”齐厦不情愿地瞟他一下,“请便。”沈邵捷很快就往墙边书柜跟前去了,贺骁眼光扫过他的背影,危险地眯起眼睛。按贺骁平时的脾气,就今晚上这事早把沈邵捷扔出去了,但他现在不能。他越过齐厦的意思留下沈邵捷,因为这人来得太蹊跷,贺骁甚至有些怀疑他跟意图谋害齐厦的凶手有关。如果真是这样,这人极有可能是冲着那个“东西”,他留下沈邵捷就是想借他的手把东西找出来,连带扯出背后主谋,继而斩草除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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