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自芳诧异道:&rdo;张太医,你…&ldo;却不知如何开口。一直静默立在一旁的甄宝玉忽道:&rdo;既然王爷此时要去总督府,也不便带上花先生。我与花先生一见如故,不如就让他暂时住在甄家,我也好与他长谈。待王爷忙完公事再来甄家同花先生聚首也好。&ldo;甄应嘉也道:&rdo;宝玉说的有理,不如花先生就暂时住在寒舍。&ldo;水溶似是想了想方笑道:&rdo;如此甚好。&ldo;水溶离去后,甄应嘉将花自芳安排在东厢客房。花自芳随着甄宝玉行至那处幽静房舍,甄宝玉前面推开门,示意请他入内。屋内极为宽阔,却摆设简洁,只一座梨花书架并桌案,地下摆着一只半人多高的瓷釉瓶,里面几卷画轴。甄宝玉道:&rdo;这处客房虽极少住人,但却算干净,父亲素来节俭不喜花哨,除了早些年间我不懂事时爱把屋子装扮的花红柳绿,我们府里也没有甚华丽堆砌的屋子。&ldo;花自芳本以为房内冷清是甄家败落之故,听他所言才知不是,点头道:&rdo;甄公高风亮节,令人敬佩。&ldo;甄宝玉推开窗子道:&rdo;这屋子后面便是琴湖。&ldo;花自芳看向窗外,只见外面一片碧波,然湖中几根破败残荷,尽显萧条。花自芳暗自唏嘘,不由得道:&rdo;荣国府有一处省亲别墅,那里也有一处外引的湖水,虽没这琴湖之大,却也引人入胜,我有幸领略过那湖水风光,想来这琴湖当日必定要胜之几分。&ldo;甄宝玉笑笑道:&rdo;这琴湖之水引自莫愁湖,本是我甄府一景,后来家中出事,也无心再去料理,方成了这般光景。你说的荣国府里的那湖水,将来还不知要如何。&ldo;花自芳怔了怔,甄宝玉已重关上窗子坐到一边梨花椅上,定定看了花自芳半刻,方道:&rdo;花自芳,我同柳湘莲之事,你可是以为我耍小性子?&ldo;花自芳道:&rdo;我并未这般想。湘莲所行之事,换做是我,也一样难忍。&ldo;甄宝玉反倒一愣,问道:&rdo;你竟是知道的?&ldo;花自芳点头道:&rdo;湘莲与我说过大概。&ldo;甄宝玉呆了片刻,忽道:&rdo;花自芳,你可是太子的入幕之宾?&ldo;自打张兰将花自芳带到江南来,他便已知自己同太子这层关系无法向人隐瞒,更兼甄宝玉同柳湘莲之事,花自芳心内竟是有一丝将他认作知己之流,此刻见他这般问起,也不隐晦道:&rdo;种种机缘巧合,我同太子的确是如你所想。&ldo;甄宝玉面上却露出一丝不忿道:&rdo;我瞧你一身儒气,和姓柳的那厮必定不同,哪里想到竟也是这般…这般不堪之人!&ldo;花自芳不悦道:&rdo;湘莲为人坦荡,我虽不能同他一身侠肝义胆想比,但自问未做甚不堪之事,甄少爷何故出口伤人。&ldo;甄宝玉道:&rdo;你当我不知那太子的&lso;美名&rso;吗?荒淫无道狎弄娈童,哪一桩没有他?你自甘堕落去做太子的娈宠,和你那好兄弟随意滥|交可不是如出一辙的不堪!&ldo;柳湘莲先时同花自芳讲过他是在同一花魁鬼混时被甄宝玉撞见,两人才撕破脸。花自芳想了想道:&rdo;湘莲与我说过他与那花魁被你撞见之事,他早已悔的跟什么似的,只是你不肯给他机会原谅他。至于太子,往日里他的确有些不像话,但如今他是如何,我自己心知便罢。&ldo;思及水汭为他改变良多,不由得胸口一阵暖意,脸上也带出些羞赧来。甄宝玉却无暇看他脸色,只道:&rdo;我就说你怎会知晓内情!你当我只为那花魁之事便要同他老死不相往来?&ldo;花自芳奇道:&rdo;不是为这个,那是为何?&ldo;甄宝玉道:&rdo;枉你同柳湘莲还是好友,竟连他身份也不知,若他存了心要加害太子,有你这一层关系,太子不知死了多少回了!&ldo;花自芳惊道:&rdo;甄少爷,湘莲究竟…&ldo;甄宝玉道:&rdo;你往日里竟没想过,他一个家中败落的子弟,何以能与王公贵族相交?&ldo;花自芳道:&rdo;湘莲个性最是讲义气不吝财的,众人多爱他品性,这也无甚奇怪。&ldo;甄宝玉冷笑一声道:&rdo;怪道他同你关系极好,原来你这般没成算。&ldo;花自芳奇道:&rdo;你究竟想说何事,湘莲他有何身份,是我不知的?&ldo;甄宝玉叹一声道:&rdo;花自芳,你虽久居京中,但也必然知晓甄家往日里如何荣耀?&ldo;花自芳点头道:&rdo;那是自然,打小时便听说过。&ldo;甄宝玉撇了撇嘴角道:&rdo;那你可知为何我甄家朝夕之间便沦落至此?&ldo;花自芳迟疑片刻方道:&rdo;我听闻乃是甄公诖误才招致这场祸事。&ldo;甄宝玉愤然道:&rdo;诖误?这可就要问问你那好兄弟柳湘莲,我父亲何处诖误,怎的就罪至于抄家!&ldo;、第六十三回风花雪月暗藏杀机前尘旧事终成恩怨甄宝玉一时激愤,将他同柳湘莲前后恩怨诉与花自芳听,说到后面,已是双目通红,声嘶力竭。花自芳无从劝慰,兼之也为他所讲之话震慑,呆坐着忘了言语。柳湘莲前番在长安时同花自芳一言半语的讲述,以至花自芳长久以来一直以为柳甄二人不过是为了那花魁之事闹崩,全然未想到内情竟深如斯。当日甄宝玉也是这金陵城中惯爱斗花走鸟的纨绔,一日里同旧时相好的几位世家子弟一道游秦淮河时,所乘画舫同另一艘相撞,倒是无甚大碍,只刮掉一层表漆。那画舫之上的客人恰是柳湘莲,如此便是相识之端。就如众人所知,柳湘莲性格最是招年轻人喜爱,来往了几次,便日渐融入金陵子弟社交圈之中。内中甄宝玉尤其不同,其一他本就对相貌出众之人格外留心,其二柳湘莲似也有意无意向他示好。甄宝玉虽向日里不乏儿女私情之事,但于爱意一事上着实并无经验,一来二往之间,竟是生出些小女儿情思来。后面的事便是船到桥头,自然而然发生了。如此过了半年之久,两人日渐情浓时已到不避嫌的地步,甄家阖府几乎人人皆知自家少爷同柳二爷乃是同契相好,甄应嘉听闻此事,自然发了一通火,但那时甄家老太太宠爱宝玉,也不过教训几句,见宝玉不听,思想着世家子弟养个把娈童也是常事,便听之任之罢了。及待忽有一日,御林军锦衣卫蜂拥而至,圣旨一下,抄检甄家,甄应嘉等一干子男被革职留用。稍事安定后,甄老太太将几十年私房所存的钱物拿出分散各房,当夜里便驾鹤西归。往日里那些惯于走动逢迎的士族人家如今也都避而不见,竟是求助无门。百年望族一朝倾塌。甄宝玉于懵懂间领略了人情冷暖,兼之最是疼爱自己的祖母也离世,父辈每日里忙于奔波无暇顾及他。十几年里他并未习得一丝傍身之技,只是每日里埋怨父亲命他读书,想把他逼成禄蠹。如今家中遭此大难,他不但束手无策,甚至还生出一丝就此离去的念头。这日甄应嘉忽将宝玉唤至书房,扔在他面前几封书信。宝玉拾起一瞧,立时便懵了。那几封书信乃是写与京城锦衣卫副统领卫若兰的检举信件,内里详细列数了甄家子弟如何霸占田地鱼肉乡里,更有甄家奴仆仗势欺人卖官鬻爵之类,何时何地并何名,俱都白纸黑字一清二楚,等等不一而足。信中字迹甄宝玉再熟悉不过,他慌忙翻至末页,落款处堪堪一个&rdo;柳&ldo;字。甄应嘉怒令他从此往后不得再与柳湘莲这等小人来往,可宝玉那时只觉柳湘莲绝不是这般人,梗着脖子同甄应嘉犟了几句。甄应嘉连日里被甄家突如其来的事故累的身心俱疲,此时见儿子如此这般不懂事,一时怒气冲冠,抄起一旁门闩要将宝玉暴打一顿。想甄宝玉自打出生便被捧在手心,阖家宠的他直如凤凰一般,哪里挨过这种打,只几下便晕死过去。甄应嘉怒气一过,瞧见儿子灰白脸庞,也痛悔下手狠了,一行心疼一行命人请医延治。宝玉醒来后,身上伤痛不止,心下悲戚。恰此时甄应嘉有事出了门子,他便忍着身上疼痛到柳湘莲住处去寻他。偏柳湘莲那日邀了金陵当地一名花魁在住处饮酒寻欢,甄宝玉入门之时,柳湘莲正半搂着那花魁侧卧在榻上。后面之事,便是柳湘莲同花自芳讲过的,甄宝玉身上带伤,见着此景,顿时急怒攻心,生生逼出两口血来,与柳湘莲割袍断义,并赏了他两耳刮子。花自芳不忍劝道:&rdo;这里许是还有甚误会,湘莲绝不是这等卖友求荣之人。&ldo;甄宝玉道:&rdo;他到江南来,本就是冲着甄家而来!你道那白纸黑字的所谓罪证他从哪里得来?&ldo;那日动了真怒,甄宝玉又休养了好一段时日方才痊愈。后来断断续续才从他父亲那里得知,甄家在江南声大势大,早已是尾大不掉。圣上约是早已存了心思要动甄家,却又没甚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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