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以澜眨眨眼:“千两黄金也不卖啊?”赵福光顾着说大话,也未料有人关注点那么偏,偏要纠结在他的用词上。千两黄金拿来买他的书肆,他不卖才傻啊!可哪来那么傻的买家?赵福干笑:“呵呵……若赵小姐有意,我这书肆七百两便可卖于你。”他原本输了八百多两,过去积攒下来的银子还了大半,家底都被掏空了,却还差三百三十两,他是无论如何都拿不出来了,只得打起了书肆的主意。赵以澜撇撇嘴:“赵老板你不诚心啊,七百两都能买好几间铺子了,你可不能见我年纪小便狮子大开口糊弄我呀。我也不是非要买你的书肆,若你不打算卖,我也不强人所难,这便走了。”她说着就要起身,赵福连忙拦她:“赵小姐赵小姐,别这么急着走,若价钱不满意,咱们还能再谈谈的,先坐下好好说,好好说!”赵以澜看了眼赵福,又回头看素衣:“素衣,你说咱们还要好好说么?”素衣柔声道:“姑娘,赵老板似乎只是拿咱们开涮呢,七百两能买三个这样的书肆了。”许都作为帝都,里头人家是比普通城市的人家富裕,可一般人家一户一年赚个二三十两顶天了,大半都还吃光用光了,一年到头能省下个几两银子便不错了,这书肆也不大,每年纯利进项只怕不会超过五十两,卖七百两,确实贵了。听到素衣的话,赵福额头冷汗直冒,有些后悔自己刻意抬高价钱了。可话已说出口,他悔之晚矣,只得连忙道:“这个……价钱好商量,好商量的,赵小姐若诚心要买,我肯定要给您便宜些的。”赵以澜也不看赵福,又问奚迟:“阿迟,你说呢?”奚迟一直微低了头,存在感很低,见赵以澜问自己,才开口道:“二百两,不能更多了。”赵以澜不置可否的模样,又转头看向赵福。赵福急切地说:“赵小姐,这二百两是绝对不行的,我这书肆经营了这么些年,你一拿到手便能年年赚钱,你若要另开一间,哪儿能这么快回本?价钱好商量,但二百两绝不行的。”只二百两,连他欠的银子都不够还的!“那赵老板,您说多少?”跟赵福相比,赵以澜十分淡然,毕竟本来她就是买或者不买都行,已占了先机。赵福眉头紧锁,不先说价钱,却又开始夸自家书肆:“赵小姐,你瞧我这书肆开在十里街中间最好的位置,每日里来来往往的客人多得数不清,店里的生意一直很好,您看看街东面另一家书肆,跟我这儿是完全没法比的!若不是……唉,我也不会卖了这儿。”毕竟是十来年的心血,他也舍不得,可欠债还钱,人命关天,他又能如何?便是悔恨得想要剁了自己的这双手,他也得先将钱还上啊!赵以澜道:“但凡人做出一些不得已的决定,总有这般那般苦衷,谁也活得不易。赵老板,您也别卖惨了,论惨,我也不怕比不过你。您瞧瞧我,在这世上没爹没娘,先前还差点饿死,惨不惨?你再瞧瞧我家素衣,也是孤苦无依,再看我家阿迟,连手都断了……您看看,我们惨不惨?”赵福呆呆地看着赵以澜,他还真没见过有人跟他比惨的……赵以澜又道:“好在我后来运道不错,手头有了些银子,又多了他们二人相伴,这才觉着日子好过一些。听说您也遭了难,打算卖书肆,我便想着买个铺子当正经营生,今后也好稳妥些。咱们都是可怜人,我也不拐弯抹角了,赵老板,您还欠人多少银子?”赵福被赵以澜这一通抢白,颇有些回不过神来,半晌才道:“三百三十两。”赵以澜想了想温声说:“赵老板,我也不怀疑您说的是真是假,便当这是真的。您欠了人三百三十两,这书肆肯定至少得卖这个数才能还清银子。我猜,如今肯拿三百两买这儿的人都没有吧?”她总要明明白白告诉人家,她什么都清楚。赵福面色有些灰败,点点头。他也不怕露了底牌,再不把铺子卖出去,他真要家破人亡了!赵以澜道:“我这人呢,没什么别的长处,就是心善。您看,我给您多加个七十两,您四百两把这书肆卖于我,可好?”赵福原本还以为面前这精明的小姑娘会趁机压价,他已打定主意,若她出到三百三十两以下,他是宁愿不卖的,大不了把书肆抵给赌坊!可若她正正好出三百三十两……他只怕是会答应下来的。然而万万没想到,她竟然还多加了七十两!赵福怔怔看着赵以澜,又像是怕她会反悔,连忙问道:“赵小姐说的可是真的?您真愿以四百两买下这间书肆?”赵以澜点头:“对,我打算买了,您若答应,咱们签了契约我便给您现银。”赵福犹如身在梦境,几日来的焦躁恐惧都烟消云散,连连点头:“我卖,我卖!咱们这便准备签契!”他顿了顿,又仿佛想起了什么,补充道,“赵小姐请放心,您先给了我银子还债,我也不会立刻当这甩手掌柜,书肆的来往账目总会清楚说给赵小姐听的。”赵以澜微微一笑,她给赵福卖个好,也正是这个目的,书肆要好好经营下去,供货商那边得稳定,若赵福卖得心不甘情不愿,谁知会不会走前捣个乱或者故意隐瞒什么?如今她大大方方,让他心存感激,自愿交代资源,今后书肆也能顺利经营下去。素衣和奚迟基本没出声,眼看着赵以澜数个回合便将此事定下,颇有些叹为观止。即便二人早知不能以常理来看待这位年幼的主子,然而她的表现总能带给他们更多的惊喜,也不知她这样的人,是如何养成的?这书肆说起来也不值那么多银子,特别是老板急于脱手时,买主总要压压价的,可赵以澜不是,正如她自己所说,她清楚其中门道,明知有一条更好的路,却偏偏选择了另一条,总归是太心善。素衣和奚迟各有各的想法,二人都受了赵以澜的恩惠,她的心善,令人敬佩感动。素衣和奚迟如何想赵以澜,赵以澜本人是不太清楚的,她为何能如此大方?因为不差钱,因为银子来得太轻松……在赵福准备签订契约的时间里,赵以澜也没干坐着,带着素衣和奚迟去另一家胭脂铺和糕点铺子转悠了一圈。胭脂铺的情形跟书肆有些类似,不过老板并不急于脱手,因此赵以澜只跟对方稍作商谈,表明了自己的诚意,之后也没再多说,只说若老板考虑过后打算详谈了,可到十里街赵氏书肆寻人。糕点铺子情形不同,里头的糕点都是老板和老板娘二人做的,他们一走,这糕点铺子自然也开不下去了,只是卖个商铺而已。赵以澜见他们卖得还算便宜,就买了下来,准备当个包租婆收租了。十里街很热闹,相信铺子很快便能租出去。随后,在官府契税专人的见证之下,赵以澜和赵福的交易正式成立。契约可分为红契和白契之分,红契便是官府见证留底过的,今后若有纠纷,可由官府作证,类似公证处做了公证,法律效力较强,白契则是私下里的契约,若没有纠纷还好,若有纠纷,就麻烦多了。当然,官府红契不是白开的,得交契税,比如这一单,赵以澜就交了二十两契税,好在她财大气粗,也不觉得肉疼。赵福拿了赵以澜给的银子,赶紧去把赌债给还了。等他回到书肆将账目都大致交代清楚,还有个好消息在等着他。如今的新老板,赵以澜问他:“赵老板,不知您今后打算做什么营生?若不嫌弃,当我这书肆的掌柜,您看如何?”赵福经过这一场大难,早看清了自己那些所谓朋友的真面目,心灰意懒,意兴阑珊,本打算带着妻子和七十两银子回乡去了。虽不知自己该做些什么营生,但七十两还能撑上好几年,他总能找到个饭碗的。可到底前途渺茫,当惯了老板的赵福忍不住对未来心生忧惧,因此当赵以澜提出这样一个提议时,他几乎要老泪纵横。“姑娘心善,赵福能遇到姑娘,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赵福的声音有些哽咽,“多谢姑娘,若姑娘不嫌弃,赵福愿替姑娘继续打理这书肆。”赵以澜笑道:“赵掌柜经营了此处十几年,让赵掌柜打理,我自然是放心的。”该说她早就打这个注意了,她不太懂怎么管理一间书肆,她家阿迟和素衣也都不懂,自然要找个懂的来管,赵福便是最好的人选。当然,这还只是暂时的试用期,若她发现他将来再去赌博,那就只好让他走人了。最终书肆只是换了个老板,其余一切未变。赵以澜完成了件事,心里放松不少,便打算去做真正要紧的事。当日晚上,赵以澜跟奚迟和素衣说了自己要离开一段时间的事,将书肆以及胭脂铺和糕点铺子的事都交给二人处理。因她先前提及过,奚迟也不意外,询问过赵以澜不用人帮忙后便也不再多问,而素衣早已习惯了赵以澜的行事作风,只是柔声叮嘱她要小心,又替她准备些东西。第二日午后,赵以澜好好地吃过午饭才跟二人道别,徒步向天香阁走去。许都城南有一座千金湖,湖边秦楼楚馆扎堆,一到华灯初上便是夜夜笙歌,令人心神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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