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重要的是,天后在朝中势力深厚,绝不是新君一朝一夕就能拔除的。遍观满朝上下,只有单超这一支带兵的势力,足以与天后余党抗争。然而现在单超有可能是先帝的儿子,甚至有可能是他自己的儿子‐‐那么这个人身上的所有优点,都瞬间变成了最致命的隐患。他的尽忠为国变成了隐忍图谋,他的能征善战变成了势大难制。更可怕的是此人刚与英国公联手攻陷了长安城,正是气势如虹的时候,若他想有所异动,皇位倾覆都在顷刻之间!张文瓘又道:&ldo;陛下?&rdo;&ldo;……不见。&rdo;张文瓘一怔。皇帝动了动,阴霾的神情却是被强行掩盖了,再转向单超时已勉强恢复了平和:&ldo;皇室血脉事关重大,朕不能立刻下定论,从明日起即细细调查探访……只能暂时委屈爱卿一段时日了。&rdo;单超十分守礼:&ldo;陛下所言甚是,臣只愿克己尽忠,别无所求。&rdo;‐‐从很早以前皇帝就隐隐觉得他和太子长得像,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眼下越看越觉得不仅与太子,简直跟雍王、周王都如出一辙。而且那低头时鼻梁、口唇的线条,甚至于脸型,都莫名让皇帝联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有没有可能,他真是自己的儿子?皇帝下意识驱散了这个念头,但怀疑的种子却在内心生根发芽,半晌他才扯了扯嘴角,似是有点自嘲:&ldo;朕如今这身体,眼看就快不行了……众位爱卿等朕说完。&rdo;&ldo;单将军与英国公起兵勤王,功在社稷,理应昭告天下论功行赏。然而今日朕实在支撑不住了,且先昭告文武百官,再将天后幽禁于清宁宫,派人日夜看守,不得私通消息……&rdo;皇帝胸腔中爆发出剧咳,良久才艰难地挥退宰相,已是神智浑浊不清了:&ldo;明日再去含元殿大朝会,共商……共商大事。&rdo;共商什么大事?诏立太子,追究武后,论功行赏?‐‐那么单超这个异姓王还封不封,如果不封,难道当着天下人的面赐下去一杯毒酒?!一切生死都要拖到明日才能定论,几位宰相的脸色都无比精彩,只有单超定定地答了声:&ldo;臣遵旨。&rdo;旋即转身退下。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他瞥向谢云,两人视线纠缠,如同交换了千言万语。谢云垂下浓密的眼睫,单超又盯着他看了一眼,才负着龙渊、尚方二剑,手腕上缀着血玉虎符,精钢铠甲尚带血腥,大步走出了紫宸殿。驾崩大明宫厮杀声歇,黑烟未消,不远处士兵来回运水灭火、冲洗宫室,凝固在鲜血将水流染成淡红色,顺着白玉台阶一级级渗进草地中。单超止住脚步,微笑道:&ldo;尹掌门。&rdo;前头一袭深黑的男子转身,亦微笑着作了个揖:&ldo;平王。&rdo;两人并肩向宫门走去,端着水的小兵躬腰飞奔而过,只听单超悠然道:&ldo;掌门这个称呼不可再提,待明日早朝后,怕是单某项上人头都未必得保了……尹掌门这次押宝,真是错得一塌糊涂。&rdo;尹开阳嘴角的笑容却加深了,哂道:&ldo;无妨。若是一见风头不对就拱手认输,那还算什么赌徒?自然是要追加筹码的。&rdo;两人对视片刻,仿佛达成了某种不出口的交易,尹开阳率先做了个彬彬有礼的&ldo;请&rdo;的手势。&ldo;暗门在东都经营多年,洛阳局势迅速平定,诚乃尹掌门首功。&rdo;单超一边走一边闲聊般道:&ldo;若不是尹掌门鼎力相助,南军怕还驻扎在东都城外,此番功劳不能不记。&rdo;尹开阳谦虚摆手:&ldo;好说,好说。&rdo;&ldo;回想当初在锻剑庄,与神鬼门误会颇多,后来又在泰山多番摩擦……&rdo;&ldo;陈年烂谷子的往事,还提它做什么?都是误会罢了。&rdo;尹开阳确实是个人才,单超算发现了。难怪当年暗门站了魏王李泰,当今皇帝即位后却还能在京城混得风生水起,这番审时度势的本领当真独步天下。&ldo;但,&rdo;单超话锋一转,说:&ldo;单某有一事,却不得不请尹掌门谨慎考虑。&rdo;尹开阳肃然:&ldo;请说。&rdo;&ldo;谢统领抚养教导我多年,待我恩重如山,这番感情不得不报……&rdo;单超意犹未尽地顿了顿,话中之意昭然若揭,尹开阳愣了下,随即失声笑道:&ldo;你觉得我会下手暗算谢云?&rdo;当然并不只是暗算,然而单超什么都没提,只盯着他笑了一笑:&ldo;有件事我一直非常好奇,尹掌门。&rdo;&ldo;是。&rdo;&ldo;谢云曾多次杵逆暗门,到今日甚至与你势同水火,你当真就不想杀了他一了百了?&rdo;单开阳脚步慢了下来,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中,然而那只是顷刻间的事。单超只见他自嘲地捏了捏下巴,缓缓说道:&ldo;实不相瞒,凡人都有年少轻狂之时,此种由头实在不足与外人道……&rdo;单超:&ldo;?&rdo;&ldo;有一段时间,&rdo;尹开阳终于说了实话,&ldo;我总疑心谢云是我亲生子。&rdo;单超差点一个踉跄。&ldo;直到确认他是隐天青,我便知道不可能是,也曾经对拿青龙印来补全玄武的传说颇为心动,但终究因为种种原因没有下手。当年泰山武道会上是最后一次打那个主意,但后来苍青雌龙出现……你怎么了?&rdo;单超的脸色精彩至极,似乎又尴尬又想笑又往死里憋着,以至于面部肌肉都有些扭曲:&ldo;没……没有……&rdo;尹开阳莫名其妙,似乎觉得这种事虽然阴差阳错,但也不值得如此。半晌后他似乎想起了什么:&ldo;确实长安城门攻破,首功该记在谢云头上。若不是那一箭……&rdo;单超收敛笑容,点头说:&ldo;是。&rdo;&ldo;你看见那一箭了?&rdo;&ldo;自然。&rdo;单超感觉尹开阳话里有话,仿佛想告诉自己什么。但对视片刻后,却只见他收回了目光,半是唏嘘半是惋惜地摇了摇头:&ldo;我也看见了……&rdo;旋即他不顾单超,只丢下一句意味深长的:&ldo;放心,今夜便能尘埃落定。&rdo;旋即飘然走出了宫门。明德门内外已化作了一片废墟,倒塌的巨门被李敬业下令严加把守,不断有士兵拿着长矛来回巡逻。尹开阳站在满地狼藉中,搜索了很久,终于从碎石缝隙中瞥见了自己要找的东西。那是一根雁翎铁脊箭,在数万人的注视中击碎铁制绞盘,然后钉进了摇摇欲坠的城门,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尹开阳用力把利箭从缝隙中拨出,并不出他所料,箭镞上钉着一枚破碎的青金色鳞片,在日头下流光溢彩,犹如珍宝。那是一枚龙鳞。&iddot;单超一反常态,没有令他手下的三十万勤王军退守城外扎营,而是就地驻扎在了长安城内,另外亲率两千精锐骑兵,以&ldo;保护&rdo;为名守在了大明宫里。单超在想什么没有人知道,然而此刻,他所展现出的强势姿态确实展现在了所有人面前。&ldo;谢云。&rdo;油灯下,单超放下墨笔,莞尔道。回廊上谢云的脚步顿了顿,只见门开了,单超笑着问:&ldo;怎么不进来?&rdo;谢云提着一柄宫灯,静静立在月光下,胸口透出清淡药香。单超亲手把他牵进屋里,合上门,问:&ldo;晚膳用过了么?我以为你已经歇下了……怎么知道主动来找我?&rdo;最后一句似乎受宠若惊又带着揶揄,谢云这才回过神来似的,叹了口气道:&ldo;保不准明天就要被杀头了,今晚来见孽徒最后一面。&rdo;单超让他坐在床榻边,也不惊动旁人,亲自去倒了热茶来,又翻箱倒柜找了白日没用的几盘干果点心,攒在小几上端到他面前:&ldo;没了,就这些了,日后过上好日子再给你吃好的。&rdo;&ldo;……&rdo;谢云挑眉道:&ldo;不怕明天早朝被赐毒酒?&rdo;那当然是不可能的。单超军簿也不看了,紧挨着坐在谢云身侧,看他竟然没有任何闪身的意思,遂放心大胆把两条长腿也盘到床榻边,又伸手搂住谢云的肩,唏嘘道:&ldo;怕啊‐‐但既然没一剑斩了皇后,被搅进这趟浑水就在所难免,要是真被赐死的话,怕有什么用?&rdo;他吃了个松子,又拣了一颗来喂谢云,十足一副北方老头老太太夜里坐炕上聊天的场景。谢云盯着松子看了半晌,只得无奈地吃了。&ldo;你伤怎么样了?给我看看。&rdo;谢云推开他的手:&ldo;哪儿有伤?你看错了。倒是你自己……&rdo;&ldo;我都看见了!这儿!&rdo;单超强行按住他胸口,衣襟下果然有一层绷带,扒开一看只见药气扑鼻,然而隔着绷带却瞅不出什么来,要拆又怕撕裂了伤口,不由颇为踌躇。谢云拢起衣襟,轻描淡写道:&ldo;天后情急想杀我,却又下不去手……没事,我知道她下不去。&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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