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轻响破空而至,黄金箭从黑暗地道中射来,鲜血迸溅中射穿了傅文杰的肩膀!惊变骤然炸起,不仅是单超,连谢云的动作都僵了下。紧接着,黄金箭带起的巨大冲力将傅文杰掀翻,整个人凌空飞了出去!咣当一声巨响,傅文杰背部撞上石墙,继而跌坐在地,鲜血如开闸般哗啦飞溅了全身。与此同时地道中脚步声由远而近,数个满身甲胄的亲兵冲进地下室,随即一个手持长弓体型高大的男子分开众人走了进来。‐‐此人风尘仆仆、满面冷肃,赫然就是带兵飞驰南下的骁骑大将军宇文虎!他环视周围一圈,目光触及单超时微微有异,但很快转了过去,看向谢云:&ldo;你‐‐你没事吧?&rdo;谢云没有回答他,甚至连目光都没施舍给他半分。禁军统领缓缓揉着自己刚才在傅文杰飞出去时被撞上的手腕,火光中面容沉静、唇角紧抿,半晌才当着所有人的面轻轻吐出一句话:&ldo;成事不足,败事有余……&rdo;宇文虎登时一口气哽在喉咙里,神情难堪又微愠。不过这次他还没来得及开口,突然就只听密室角落里传来一声声沉闷低哑的冷笑:&ldo;嘿嘿,嘿嘿……&rdo;这声音实在太狰狞了,所有人头皮同时一炸,抬头只见傅文杰靠在墙边,手中抓着从自己肩膀上硬生生拔下来的黄金箭。那样子简直可怖至极,而更可怕的是,他手中还赫然捏着那朵被鲜血染红了的雪莲花!&ldo;没想到……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rdo;傅文杰把雪莲花举到眼前端详着,脸上浮现出充满嘲讽的笑容:&ldo;我本想拉着锻剑庄陪葬,却没想到长安还有个东宫太子给我当垫背的,也算是值了‐‐&rdo;&ldo;等、等等!&rdo;宇文虎登时醍醐灌顶,情急之下厉声喝道:&ldo;住口!&rdo;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傅文杰张开嘴,颤颤巍巍捏着那朵雪莲花,眼看就要把它一口吞下去!为谁容单超和宇文虎同时冲上去,想要去抢雪莲花,然而这时候是肯定来不及的。‐‐谢云眉心微微一紧,袍袖挥向火把。就在傅文杰花要进嘴里的那一刻,突然地下室内火光熄灭,陷入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ldo;仲文……&rdo;黑暗中倏而响起幽幽的女声,余音袅袅,哀婉凄楚。在场所有人同时头皮一炸,宇文虎失声吼道:&ldo;什么人?谁在那里?&rdo;&ldo;……仲文……&rdo;傅文杰的动作僵住了,如同梦游般抬起头向四周张望,喃喃道:&ldo;婉娟……婉娟?&rdo;单超清清楚楚听见那仲文的呼唤从身后谢云的方向传来,登时心下雪亮‐‐仲文应该是傅文杰的字,而这个称呼除了身边特别亲近的人,平常人是不会叫的。果不其然下一刻,骨骼缩紧的喀拉声和急促脚步同时响起,单超只觉得有个人快步经过自己身后,径直走向地下室墙角的箱笼。地下室是按照夫妻闺房布置的,傅文杰把婉娟生前所用的东西都弄下来了,妆台边的梨木箱笼中应该有他妻子生前穿用的衣裳。按照傅老夫人的脾性这些死人的东西八成是烧掉不留,然而傅文杰如何能肯,必定偷偷保存在里面。果然箱笼打开的吱呀声响起,紧接着衣袍在半空中刷然展开。&ldo;婉娟?&rdo;傅文杰神志不清,双手在空中漫无目的地挥动:&ldo;是你吗?你来看我,你来接我了吗?&rdo;嚓的一声轻响,火折子在角落里悄然点起。单超一眼望去,登时愣住了。只见深沉如墨汁般的黑暗里,那一星火苗如同萤光,映出朦胧恍惚的光晕。梨木箱笼边一个女子身影正缓缓转身,身披一件浅绯红衣袍,绣花轻纱之后隐隐绰绰露出轮廓秀美的侧脸。傅文杰沙哑的哭腔如同破冰般,缓缓从静寂的空气里渗了出来:&ldo;婉娟……&rdo;所有人都震惊得发不出声来,几个亲兵石头般僵立,宇文虎错愕的目光很快转为了复杂莫名。而谢云非常镇定。众目睽睽之下他走向傅文杰,脚步无声无息,简直就像是在地上漂浮一样。&ldo;别哭,仲文,&rdo;他不动声色道。‐‐那声音柔和细微、沙哑难辨,可能是点了咽喉附近穴道的原因,比他假扮成&ldo;龙姑娘&rdo;时还细,乍听之下真的跟女声有七八成相似!傅文杰看着谢云,而其他所有人都紧紧盯着傅文杰,连大气都不敢喘。整个昏暗的地下室中呈现出一种僵持的局面,加上不远处黑沉沉的巨大棺材,场景简直诡谲得难以形容。短短数息的时间,却像是足足过了数年般漫长,傅文杰终于怔怔地伸出手:&ldo;太……太好了,又见到你了……&rdo;出气声此起彼伏,所有人都听到了自己心脏从喉咙落回胸腔的声音。谢云走上前,缓缓半跪在满身鲜血的傅文杰面前。火折子忽明忽暗跳跃的光芒从他身后映来,从这个角度来看他大半张脸都隐藏在轻纱之后,唯独眼角闪烁着幽幽的光:&ldo;你在做什么,仲文,为何受伤了?&rdo;傅文杰喃喃道:&ldo;我……我替你报了仇,杀了所有人,你高兴吗?&rdo;谢云默不作声,傅文杰哽咽着流下泪来:&ldo;我很想你,婉娟,我真的很想你……&rdo;少庄主放声大哭,不知是否因为喉咙里积了血,哭声嘶哑尖利得简直变了调,仿佛砂纸刮擦金属般让人心里难受无比。他用手捶打自己,神经质般重复&ldo;我错了&rdo;&ldo;对不起&rdo;,泪水顺着苍白青灰的脸颊大颗大颗滚落。他面色扭曲以至于痉挛,因为过分抽泣而全身剧烈抖动,似乎连肩膀被黄金箭洞穿的剧痛都麻痹了一般,鲜血汩汩不断从伤口中流出,在地上积起了小小的血洼。所有人都提心吊胆看着他的手,雪莲花被紧攥成一团,数片花瓣已掉落下来,飘在石砖地上的血迹里。一个亲兵按捺不住想动,被宇文虎一把按住:&ldo;等等。&rdo;谢云温和道:&ldo;把你手上的东西放下好吗?&rdo;情绪激动的傅文杰却置若罔闻。&ldo;我每一天……每一天都在想你,我错了婉娟,如果我当初没有坚持要娶你的话,如果你没有孩子的话……我每一天都在后悔,为什么离开的偏偏是你?&rdo;&ldo;我害死了你,这世上所有人都害死了你,他们都该死!&rdo;傅文杰音调一变,哽咽中透出无比疯狂的暴戾:&ldo;我要让他们也尝尝绝望的滋味,我要让他们也下去向你谢罪!我把他们都送下去陪你,一个一个!他们都该死‐‐!&rdo;尾音久久回荡,所有人都禁不住打了个寒颤。谢云伸手轻轻握住傅文杰冰凉的指尖:&ldo;我知道,我也很想你。&rdo;那一瞬间仿佛产生了某种魔法,傅文杰骤然安静下来,嘴唇颤抖地看着谢云。‐‐其实在那么微弱的可视条件下,又隔着朦胧的泪水,他其实是什么也看不清的。&ldo;婉娟……&rdo;他小声说,&ldo;你恨我吗?&rdo;&ldo;不,&rdo;谢云柔声道,&ldo;我原谅你了。&rdo;傅文杰痴痴傻傻地笑了起来,一声声回荡在阴暗的地道中,令人毛骨悚然。&ldo;……真好,婉娟,我就知道你不会恨我的……你真美,你还是那么美。&rdo;即便是久经沙场如宇文虎,都被这诡异怪诞的一幕激起了心头寒意,他身边几个亲兵的腿肚子也都不自觉发起了抖。然而谢云却直视着傅文杰,浅红唇角略微弯起,目光如同少女般温柔:&ldo;你手里的花也很美,能帮我簪上么?&rdo;刹那间傅文杰似乎没明白,只呆呆地坐在那里。直到谢云目光转向他紧紧蜷起的另一只手,同时略微垂下头,他才似乎从混沌中反应过来什么,嘿嘿地笑了起来。&ldo;簪花,簪花……说得对。自伯之东,首如飞蓬;岂无膏沐,谁适为容?&rdo;傅文杰恍惚抬起那只攥着雪莲花的手,鲜血从指缝中洇出,顺着指尖一滴滴落在谢云乌黑的鬓发里。而他却恍若不觉,眼底浮现出涣散、凄楚而痴迷的神采,似乎透过这阴森的地道和摇动的烛火,看见了记忆中更加飘忽遥远又温馨怀恋的画面:&ldo;岂无膏沐,谁适为容?&rdo;他的手轻轻一顿。所有人呼吸屏住,刹那间周遭陷入死寂。‐‐那朵带血的雪莲花,被傅文杰插在了谢云耳际的鬓发中。宇文虎当机立断:&ldo;谢统领,回来!&rdo;他提刀就要上前,然而谢云却没有动,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置若罔顾,只维持半跪的姿态笑望着傅文杰:&ldo;你想和我一起走吗?&rdo;傅文杰微微睁大眼睛。谢云又重复了一遍:&ldo;你想和我一起走吗?&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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