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面背到身后的手忽然探出来,招呼都不打一声,手里举着一把巨斧,毫不留情地直线下劈。赵云澜被人用力推到了一边,他踉跄好几步才站稳,带着血腥味的劲风刮得他一时睁不开眼,巨斧仿如山脊,却被一把三尺三寸长的厚背直刀生生地架住了。斧下的斩魂使就像一个撑起千钧的蝼蚁,厉风&ldo;嘶拉&rdo;一声,将他袍袖的一角割出一道小口子,露出青白修长的双手,随后只听一声轻响,斩魂使手腕一别,巨斧上硬生生地崩裂开了一角。而后他侧身一杠,&ldo;呛啷&rdo;一声清越的回响,巨斧不由自主地往上弹开三尺,一道狭细的裂口顺着崩裂的地方往斧身上蔓延,巨斧落在地上,在雪山之巅劈开了一条近百米长的深渊,无数幽畜还没来得及从地底下钻出来,就枉死与自家主人的斧下。&ldo;炼魂鼎。&rdo;在这功德笔…&ldo;我没疯,山河锥既然被你拿了,那也就算了,因为迟早有一天你会带着它一起来找我,不过功德笔,我志在必得。一旦四柱断了两柱,掀起半边的天,世上就没有什么能拦得住我。&rdo;鬼面终于开了口,而后,黑沉沉的目光扫了一圈,&ldo;你来就来了,还带这么多乌合之众‐‐他们是怕你当场反水吗?&rdo;这话无差别攻击,在场所有人几乎都被他扇了一巴掌。鬼面目光一转,看到了赵云澜,脸上的笑容愈加诡异:&ldo;哦,原来令主也在,怪不得。&rdo;大庆表情一冷,可是才迈动腿,就被赵云澜一把拉住了长发给扯了回来。赵云澜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一只手抓着大庆的头发不让他乱窜,一只手伸进兜里,摸出根烟来。大庆变成了人,也依然遵循了猫被揪毛时候的本能,回手给了赵云澜一爪子,只不过没了长指甲,只给他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印。他发现赵云澜的手冰凉得吓人,忍不住愣了一下。&ldo;别添乱,死胖子。&rdo;赵云澜毫不违和地对着一个仙气飘渺的&ldo;人&rdo;叫出了那三个字。大庆:&ldo;你怎么了?&rdo;赵云澜轻轻地吐出一口烟圈来,他的嘴唇越发白得没有血色,眼睛却依然亮得惊人,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烟上捻了捻,用一种比耳语还要低的声音对大庆说:&ldo;我有些紧张。&rdo;大庆瞪大了眼睛。赵云澜目光往旁边转去:&ldo;地府后面跟着鸦族,其他妖族人自成一家,西天的罗汉,那一头是什么人,道家吗?&rdo;鬼面惊天动地的一斧子劈下来,人群中已经自动分出了群。&ldo;要么是德高望重的,要么是得道升天、有了神职的。&rdo;大庆说,&ldo;但是没有一个有资格插手这两人争斗的,要是没有你带,他们连上都上不来。敢在这里大动干戈的,除了他们两个,我就只见过拖着蛇尾的。&rdo;人面蛇身,是古神女而帝者,女娲。阴沉的天空里开始有雪片飘过,丑陋的幽畜和各路神鬼泾渭分明,彼此对峙,一触即发。大庆扭头不去看大神木,勉强自己冷静下来,对赵云澜说:&ldo;你最好退后一点。&rdo;冰冷的雪片打湿了赵云澜的烟头,他从兜里摸出一张纸巾,把烟头和烟灰裹好,环保地塞进兜里,依照大庆所言退到了战圈之外。他径直绕过其他人,走到了大神木下,伸出手放在冰冷干枯的树干上。大神木不知有多高,但从地底暴露出来的大根都已经到了赵云澜的胸口,它自己就像一个盘踞在这里的神明。&ldo;虽然我什么都不知道,&rdo;赵云澜心说,&ldo;但你是认得我的吧?&rdo;他这样想着的时候,突然,从他的指缝间,大神木的树干处滋出了一个细小的、嫩绿色的芽,它慢慢地抽出纤细如发丝一般的茎,温柔地缠住他的手指。赵云澜摸了摸他随身带着的微型登山包,轻轻地笑了一下:&ldo;那我就先试试。&rdo;这时,鬼面伸手一抓,巨大的炼魂鼎就被捧到了鬼面那双仿佛能遮天蔽日的手心里,在惨白的手指映衬下,一股一股灰黑色的东西在炼魂鼎中涌动。&ldo;功德古木‐‐未生已死之身。&rdo;赵云澜听见鬼面低低地说,&ldo;令主知道功德笔究竟是什么东西吗?&rdo;赵云澜转过身,背靠大神木,远远地对鬼面仰了仰脸:&ldo;你说来听听。&rdo;&ldo;炎黄大战蚩尤之前,就有诸神分据,伏羲女娲二帝为了建立秩序,上昆仑山,讨了大神木的一根树枝,女娲记恨造人时带有三尸的泥土,于是自作主张,把神木插在了大不敬之地的……&rdo;斩魂使断喝一声:&ldo;住口!&rdo;他身上突然飞起看不见底的黑气,手中斩魂刀无限延长,像当年传说中的定海神针一样,只有刀柄处依然不足两寸,以供人握,承着这千斤的重量。斩魂刀的尖端似乎已经触碰到了天际,雷动的风云被他一刀搅起,哗啦一道惊雷落下,让人有种他把天捅了个窟窿的错觉‐‐神雷笔直地劈向鬼面的头顶。鬼面大笑一声,硬是仰起头,张嘴接住了这道神雷,吞进了肚子里,斩魂刀随即落下,就着鬼面手中炼魂鼎的位置,一路斩向他的胸口,刀口过处卷起了凄厉的朔风,拳头大的碎冰四处纷飞,大片的幽畜扑过来,在一片飞沙走石昏天黑地里,与昆仑山顶众神鬼不分青红皂白地战在了一起。赵云澜费了一番工夫才站稳,干脆坐在了大神木隆起的树根上,在一片兵荒马乱里没什么事,又点了一根烟,心里终于明白斩魂使的尴尬‐‐鬼面不拿他当敌人,其他人也不拿他当盟友‐‐打成这样,才是他们俩的真实水平,上回在山河锥下,要不是鬼面手下留情,恐怕绝对没有那么容易结束。鬼面当时似乎不想认真地和斩魂使斗。&ldo;大不敬之地?&rdo;赵云澜低低地重复了一遍,鬼面三言两语似乎就将他心里一直疑惑的事交代清楚了‐‐传说人有三尸,就是指人的&ldo;贪、嗔、痴&rdo;,而那本书里说,人身上的三尸是从泥土里得到的,那么&ldo;大不敬之地&rdo;,很可能指的就是所谓&ldo;贪嗔痴&rdo;的源头。只见鬼面腾空而起,躲过了斩魂刀,落地时整个昆仑山都跟着颤了颤,他继续说:&ldo;神木慈悲,先枯死,后生根,长成了后世传说的功德古木,在炎黄与蚩尤一战之后……&rdo;&ldo;闭嘴!闭嘴!&rdo;斩魂刀横切过来,赵云澜几乎看不见沈巍在什么地方,更想象不出来他是怎么把手里近百米的刀挥洒自如的。横刀腰斩,鬼面话音再一次断了,他的身影骤然缩小,刚好在缩到一半高的时候,斩魂刀从他的头顶划过,炼魂鼎一声巨响落在地上,瞬间有无数个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叫出了它的名字。以炼魂鼎为中心,没完没了的幽畜层出不穷。赵云澜眼看着炼魂鼎的方向,既不显得义愤,也不显得激动,甚至是在骤然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的时候,也没有回头。大庆却没有那么淡定,他骤然从树上扑了下来,手里是一只巴掌大的短刀,就像猫爪一样隐藏在他的手心里,鬼魅一般地扑向了那靠近的人。鬼面一抬手,生受了黑猫一刀,他的手腕如同钢铁造就,一声轻响,把大庆的刀刃弹向了一边,鬼面回手做爪,去抓大庆的脖子,大庆化形以后依然灵敏异常,往后连翻了两个跟头,一跃跳上了大神木的树枝,保持着跪坐的动作,虎视眈眈地瞪着他。&ldo;打猫,你也得看主人,&rdo;赵云澜这才开口说,而后他顿了顿,缓缓地转过头来,敛去脸上的笑容,淡淡地看了鬼面一眼,突然一声轻笑,&ldo;不过是靠着我一盏肩上魂火,让你能混上昆仑山巅,真以为这是你家的地盘了?&rdo;这一句话仿佛比枪林弹雨还管用,方才还嚣张不已的鬼面的脚步骤然停下,在他身后三米远的地方谨慎地站定,一步也不敢往前走了。匆匆赶来的沈巍猝不及防地听见这么一句话,整个人都呆住了。&ldo;炎黄与蚩尤一战之后,三皇不忍,请示了天道,而后用功德古木削出一杆功德笔,万物有灵,记一切生灵功过是非。&rdo;赵云澜用一种不慌不忙的口气说,他直视着鬼面的面具,慢吞吞地吐出一口烟圈来,&ldo;后来功德笔作为四圣之一,在女娲补天时,为大鳖四脚化成的四条天柱封辞,轮回晷流落民间,山河锥落入地下,功德笔……&rdo;赵云澜轻轻地牵扯了一下嘴角,目光转动到一边:&ldo;功德笔化成千千万万碎屑,落在了天下所有生灵身上‐‐是不是,判官大人?&rdo;一个隐于大神木后的人影缓缓地踱步出来,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五体投地,颤声说:&ldo;小人多有隐瞒,实在迫不得已,昆仑君赎罪。&rdo;赵云澜的目光从他身上扫过,虚飘飘的没有停留,只是似笑非笑地叹了口气:&ldo;大概是判官大人心地纯良,不善于做这种坑蒙拐骗的事‐‐我告诉你,骗人,要做到九假一真,像你昨天晚上跟我说的满嘴瞎话,漏洞百出,实在太容易叫人识破‐‐三魂七魄是随女娲造人而来,什么时候功德笔的碎片也能占着一魄了?取功德笔要从所有人身上拨出一魄?我恐怕做不到,我认为诸位也做不到,你说呢?今天在场的,恐怕有一多半的人是被你这&lso;天下苍生&rso;四个字给骗来的吧?&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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