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在填埋完证据之后脸不红心不跳地走进餐厅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这个年纪的小伙子该懂的已经什么都懂了,浑一些的甚至在这种事儿上还要比较一番长短,像是什么了不得的谈资似的。他的心思平时并不放在这些事情上,但感谢他幼年寄身于贫民窟里最混乱的一条小巷的那几年,他对那些或隐晦或直白的词汇熟知在心。
——并能熟练地打破几个在酒馆里对女招待大放厥词的狗头。
餐厅里的两人在他进门的时候停住了话头。王子的脸上还带着一些没有散去的怒意,在杰森拉开椅子的时候才揉了揉眉头,换了副和缓的表情,为他介绍了坐在他下首的另一位食客。
杰森心里又意外又平静地与她打了个照面。
埃斯梅现在看起来跟普通人类没有任何区别。昨天能划破粗厚皮毛的双手现在握着精致的瓷柄刀叉,一边漫不经心地划开盘中食物,一边抽空看了他一眼,视线微微一停留就挪开了。她表现地完全像是两人互不相识——鉴于他们相遇的时间点,这也完全说得过去,只要她昨天没有顺着他肩膀的肌肉一路摸到手掌,最后又揉又捏了好几下最后还牵了老半天的话。
王子本人倒不是那么在意这种给他下面子的行为,他的心思似乎还沉在别的角落里,联想起进门时听到的那句“你就那么饿吗”,杰森只是下意识地往埃斯梅的盘子里扫了一眼。
倒是出乎意料地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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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餐厅没有说过任何一句话。
饭后他回了自己的房间磨匕首。这活没有听起来地那么好做,主要归因于除了腰间的那一把,腿侧的、鞋跟的、帽沿底下的那几把也都需要处理一遍。
不过今天他倒是没有把这些小伙伴们叫出来大团圆。拉开窗户,毫不意外地发现少女坐在树枝上,托着腮把刚刚在窗帘上戳出形状的枝条给收了回去。
“那么,你想好了吗?”她仍然笑盈盈地说。
“…关于’杀死我’的这个请求?”
☆、脑洞1·(3)
杰森一如昨晚一般,沉默了老半天才吐出了一个词:“理由呢?”
那根戳窗帘的枝条又伸了过来,这次进犯的是他的胸口:“你在开玩笑吗?你好歹也是个猎魔人吧?”
猎魔人杀死吸血鬼是不需要理由的。
或者更精确地说,无论猎魔人是为了名誉、赏金、私人仇怨或是别的什么缘由,他们在举起武器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自己此后的命运:要么是他们摘下妖魔的头颅,要么就是看着自己逐渐冰凉的胸膛里被掏出心脏。
杰森以为自己懂得这条金科玉律。至少他曾经懂得。
“倒是看不出你有这么软的心肠。”埃斯梅从栖身的树枝上站起来,像一只鸟儿一样轻巧地钻进了他的窗子,毫不客气地打量了一圈他的房间。她捞过书桌上的酒囊嗅了嗅,毫不犹豫地饮了一口,又转回来把他往窗台的方向压了压,苍白的手指就点在他的心脏上方。
挤压了整个上午的阴云在此时被一缕阳光钻了个空子,不偏不倚地往他们方向扫射而来。而少女的侧脸却没有符合常理地被照亮,反倒沉进了身后那片阴影里,在光线的对比下显得更为暗沉。
吸血鬼是光明不愿接纳的生物。
“如果一定需要理由的话…”埃斯梅的指节收了回来,或许是错觉,杰森竟突然觉得她的指尖刚刚仿佛在触碰的地方留下了些余温:“我也好想在哪个晴天正大光明地走进笨熊酒吧,去点杯黑麦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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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森没有回答。不是因为他突然失去了独有的机锋,而是因为他突然思考起了一个哲学问题:
人类是什么。
一个努力把自己往人类的模子里套的吸血鬼又是什么呢。
人类眼里的美味佳肴在吸血鬼的味觉系统里犹如盛大放送的腐食套餐。猎魔人的手册上写得明明白白:蒜可以被用作针对吸血鬼的刑讯工具,不是因为有什么驱邪的作用,纯粹是因为它对于吸血鬼来说实在是太熏了。
一味调料都尚且如此,更别说她每天吃的被层层调料处理过的菜肴,偏偏她还要在面上装作风平浪静的样子,一口一口地咽下那些“犹如像在污水道里腐烂了一年的尸体”。
假如他走过的地方再多一些,他就会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些地方存在着某些奇怪的家族。北边的狼人家族在月圆之夜显出原形,然后成双成对地帮同伴梳理毛发。那些在打理中脱落的毛发就以高价卖给第二天登门拜访的人类,由他们做成大衣上的毛领点缀或者以品质闻名的毛笔。西边的树妖则交给人类自己用不上的根茎枝叶,来换取肥料和几只能把农舍搅得天翻地覆的家禽。树妖的生命太过漫长,没有这些莽莽撞撞却生气勃勃的小动物,日子过得实在是太无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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